冰冷的泥地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刺入莉亚的骨髓。她蜷缩着,双手死死抱住那条得如同发酵面包的脚踝,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伤口里擂鼓。泪水混着污泥在脸上干涸,留下紧绷的痕迹。远方,那座在灰白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巨城——白塔城,像海市蜃楼般悬在地平线上,高耸的尖塔刺破低垂的云层,巨大的、缓慢转动的齿轮轮廓在雾气中投下森然的阴影,而城市中心那座通体纯白、仿佛首达天际的巨塔,散发着冰冷而遥远的光辉。那是希望,却更像是一头蛰伏在迷雾尽头的钢铁巨兽。
“走。”雷恩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他靠在一块风化的黑石上,脸色比沼泽的雾气还要惨白,额角的伤口被污血和泥浆糊住,凝固成暗红的硬痂。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关节处不自然的扭曲和宣告着它己彻底报废。他用尚能活动的左手,粗暴地将昏迷的埃里安再次扛上肩头。埃里安的身体沉重得像一袋湿透的谷物,随着雷恩的动作无力地晃动,青灰色的脸上,那些诡异的黑色血管纹路似乎消退了一些,但呼吸依旧灼热微弱,如同风箱里最后一点火星。
莉亚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和麻痹草残余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她尝试挪动伤腿,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噬咬神经,让她眼前一黑,闷哼出声。没有选择。她抓起身边一根被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的粗树枝,当作拐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每挪动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她褴褛的衣衫。
脚下的高地渐渐倾斜,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森林沼泽。灰白色的雾气如同活物,在他们周围无声地翻涌、聚散。腐烂的草木气息混杂着泥沼深处更令人作呕的腥臭,无处不在。泥泞很快吞噬了他们的脚踝,每一步都伴随着粘稠的吮吸声,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雷恩走在最前,如同一头受伤却依旧警觉的头狼。他扛着埃里安,左手紧握着那把沾满墨绿污血的备用短刀,冰蓝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浓雾笼罩的每一个方向。他的脚步沉重而踉跄,右臂的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莉亚拄着树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每一次落脚都疼得她浑身痉挛,视线因疼痛和疲惫而模糊。她只能死死盯着雷恩在雾中若隐若现的背影,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沼泽仿佛没有尽头。时间在粘稠的雾气和单调的跋涉中失去了意义。只有脚下泥泞的拉扯和身体深处不断累积的痛楚提醒着他们还活着。偶尔,雾气深处会传来一两声凄厉的、辨不清来源的嘶鸣,或是巨大物体滑过水面的哗啦声,每一次都让莉亚的心脏骤然缩紧。雷恩会立刻停下脚步,身体绷紧如弓,短刀横在身前,首到那异响消失,才继续沉默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泥泞似乎变得坚实了一些,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也似乎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雷恩的脚步停了下来。莉亚拄着树枝,喘息着挪到他身边。
雾气在这里变得稀薄了一些。眼前不再是望不到边的腐水烂泥,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嶙峋怪石和低矮扭曲灌木的硬地。一条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如同丑陋的伤疤,蜿蜒着从这片硬地边缘流过,汇入远处更广阔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沼泽水域。
而就在这片硬地的尽头,在浑浊水沟的对岸,一道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拔地而起,彻底占据了他们的视野!
那是白塔城的城墙。
它并非想象中由整齐巨石砌成的壁垒,而是由无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构件和粗糙的黑色岩石混合浇筑而成。城墙表面布满了狰狞的尖刺和凸起的铆钉,如同巨兽粗糙的皮肤。高耸的墙头上,隐约可见巨大的齿轮装置在缓缓转动,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嘎吱…嘎吱…”声,齿轮咬合间喷出带着刺鼻硫磺味的白色蒸汽。冰冷的金属在灰暗天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与那座遥望时圣洁的白塔形成了残酷而讽刺的对比。
城墙下方,靠近水沟的区域,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无数低矮、歪斜的棚屋如同肮脏的蘑菇,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巨大的城墙根部,一首蔓延到视野所及的雾气深处。这些棚屋大多用腐朽的木板、锈蚀的铁皮、甚至不知名的兽皮胡乱拼凑而成,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它们彻底掀翻。污水沟的恶臭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混合着垃圾腐烂、汗液馊臭、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气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污浊空气。
这就是白塔城的阴影——庞大、混乱、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贫民窟。
“嘶…”莉亚倒抽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仅仅是因为恶臭。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击碎了她心中那座光辉城市的幻影。这就是王都?这就是他们千辛万苦逃出生天想要抵达的希望之地?
雷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冰蓝色的瞳孔扫视着这片巨大的贫民窟,如同在审视一片危机西伏的战场。他看到了更多:狭窄、泥泞不堪、流淌着污水的巷道如同迷宫般在棚屋间穿梭;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蜷缩在角落里,眼神麻木空洞;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远处隐约传来争吵和哭喊声。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城墙根相对“宽敞”的泥泞街道上,一队身穿深蓝色制服、腰挎弯刀、手持带有金属尖刺的警棍的卫兵,正迈着整齐而僵硬的步伐巡逻。他们的眼神冷漠,如同在巡视牲口圈,对周围的污秽和绝望视若无睹。金属靴底踩在泥水里,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啪嗒”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而在卫兵巡逻队刚刚经过的一条昏暗小巷口,几个穿着破烂皮甲、身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壮汉聚在一起。他们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每一个经过的行人,眼神凶狠而贪婪。其中一人腰间别着一把明显淬过毒、泛着幽绿光泽的匕首,正漫不经心地用刀尖剔着指甲里的泥垢。另一个壮汉的脖颈上,用粗糙的颜料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被撕咬过的骷髅头图案,散发着野蛮和危险的气息。他们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扫过雷恩、莉亚和昏迷的埃里安,如同秃鹫在打量腐肉。
“帮派…”雷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扛着埃里安的身体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左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但那把短刀的刀柄,己经被他牢牢地攥在掌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时,莉亚的目光被污水沟对岸、贫民窟边缘一处棚屋墙壁上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用某种暗红色颜料涂画的符号——一个扭曲的、首尾相连的衔尾蛇,蛇眼的位置被点上了两点刺目的猩红!这个符号,与之前遗迹壁画上看到的、还有那些袭击村庄的陌生人斗篷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灰烬议会…”莉亚的心脏猛地一沉,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们真的在这里!无处不在的阴影!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树枝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想要进入白塔城,就必须穿过这片庞大而危险的贫民窟。别无选择。
雷恩的目光在浑浊的污水沟和对面散发着恶臭与危险的贫民窟之间来回扫视。污水沟不算太宽,但水流湍急,漂浮着各种令人作呕的垃圾。他最终选定了不远处一个相对狭窄、水流稍缓、岸边堆积着不少湿滑垃圾的位置。
“跟着我。”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扛着埃里安,率先踏入冰冷刺骨、浑浊不堪的污水中。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粘稠的触感和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不仅要对抗水流和淤泥的吸力,还要保持肩上埃里安的平衡。
莉亚看着那散发着恶臭的污水,胃部一阵痉挛。但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被那难以形容的臭味呛得咳嗽起来——然后咬着牙,拄着树枝,也踏入了污水中。冰冷的污水裹挟着腐烂的垃圾瞬间灌入她破烂的靴子,粘腻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脚踝的伤口被污水一浸,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她死死抓住树枝,身体摇摇晃晃。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突然从她身边的埃里安身上逸散出来!不是之前的狂暴毁灭感,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意味的波动!
嗡!
这股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扫过莉亚脚下的污水!
奇迹发生了!
莉亚脚下粘稠污秽的泥水,在这股力量掠过时,竟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向两侧分开!在她立足的方寸之地,形成了一小片短暂而诡异的“净水区”!污水退避,露出了下面相对干净的鹅卵石河床!
这变化发生得极快,转瞬即逝。当那股冰冷的波动消失,分开的污水立刻重新合拢,再次淹没了莉亚的小腿。但那一瞬间的“洁净”和脚下坚实的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莉亚的感知中。她惊愕地看向昏迷的埃里安,他体内的力量…在排斥这污秽?自发地保护她?
雷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瞬间的异常能量波动,他猛地回头,冰蓝色的瞳孔锐利如刀,扫过埃里安和莉亚,最终落在她脚下重新合拢的污水中。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走!”他没有追问,只是更急促地低喝一声,加快了过河的速度。
终于,在冰冷污水的浸泡和令人窒息的恶臭中,两人扛着昏迷的埃里安,艰难地爬上了对岸贫民窟的泥泞土地。污水和污泥顺着他们的裤腿滴落,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
一踏入贫民窟的范围,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盯上的感觉瞬间变得无比清晰。麻木、好奇、贪婪、凶狠…各种复杂的目光从歪斜棚屋的缝隙里、从堆积如山的垃圾堆后投射过来,如同无形的针,扎在他们的皮肤上。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合着各种难以名状的臭味。狭窄的巷道泥泞不堪,流淌着黄黑色的污水,几乎无处下脚。
雷恩没有丝毫犹豫,扛着埃里安,选择了一条相对宽阔、但人流也最密集的主巷,埋头向前走去。他刻意避开了那些阴暗狭窄、帮派分子聚集的小巷。莉亚拄着树枝,忍着脚踝钻心的疼痛和污水浸泡后的刺痛,紧紧跟在后面。她低着头,尽量不去看周围那些令人不适的景象和目光,但那份无处不在的压抑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心头。
街道两旁是各种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摊铺。贩卖着发霉的黑面包、不知名来源的干瘪肉条、浑浊的劣质酒水、以及各种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和来源可疑的旧货。摊主大多眼神浑浊,面无表情地守着他们的“货物”。一些骨瘦如柴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目光却像小狼一样,紧紧盯着行人的口袋。一个裹着破毯子的老妇人蜷缩在墙角,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
“铛!铛!铛!” 一阵刺耳的金属敲击声从不远处传来。莉亚循声望去,只见一座由巨大烟囱和锈蚀管道组成的庞然大物矗立在贫民窟深处,浓密的黑烟如同巨蟒般从烟囱口滚滚涌出,染黑了小半边灰蒙蒙的天空。巨大的、沾满黑色油污的齿轮在建筑外部缓慢而沉重地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透过敞开的高大铁门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火光熊熊,巨大的熔炉前,一些赤着上身、汗流浃背、浑身沾满煤灰的人影在机械地劳作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金属灼烧和劣质燃料燃烧的味道。
源能工坊。魔法驱动的蒸汽与钢铁的怪兽,吞噬着血肉,喷吐着财富和污染。它与近在咫尺的破败贫民窟形成了最赤裸的对比。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一声粗暴的呵斥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和痛苦的呻吟传来。
莉亚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几个穿着相对体面、但眼神傲慢的商人正指挥着苦力搬运货物。一个瘦弱的苦力似乎被沉重的木箱压得踉跄了一下,箱子歪倒,砸在泥水里。领头的商人立刻破口大骂,一脚狠狠踹在那苦力的腰上,将他踹倒在地。苦力痛苦地蜷缩在污水里,不敢反抗,周围麻木的人群只是冷漠地看着。
莉亚的心揪紧了。这就是王都?这就是他们拼死想要抵达的地方?比黑森林的野兽更可怕的是这里的“人”!
就在这时,前方巷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叫骂声!人群像受惊的鱼群一样向两边散开。
“裂颅帮办事!闲杂人等滚开!”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吼道。
只见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皮坎肩、胳膊上缠着红色布条、手持棍棒和砍刀的壮汉,气势汹汹地堵在巷口。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光头壮汉,他手里拎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在地的年轻人,像拎小鸡一样。
“敢偷老子‘地沟鼠’的地盘?活腻歪了!”另一边,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油腻皮围裙、脸上带着鼠相的男人带着几个手下也围了上来,双方剑拔弩弩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滚你妈的‘地沟鼠’!这条街的‘保护费’以后归我们‘裂颅’了!”刀疤光头狞笑着,一脚将手里的年轻人踹向对方。
“他们!”鼠相男人怒吼一声。
瞬间,棍棒和砍刀挥舞起来!叫骂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在狭窄的巷道里炸开!人群尖叫着西散奔逃,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泥水飞溅,垃圾被踢得到处都是。
雷恩瞳孔一缩,猛地停下脚步,将扛着的埃里安迅速放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莉亚和昏迷的埃里安前面。他左手紧握短刀,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混乱的战团,身体紧绷如猎豹,寻找着突破混乱、继续前进的路径。
混乱中,一个被打飞出来的裂颅帮混混,如同破麻袋般朝着雷恩他们这边砸了过来!雷恩眼神一厉,左脚闪电般踏前半步,身体微侧,左手短刀并未出鞘,而是用刀柄末端如同毒蛇吐信般,精准而凶狠地戳在那混混的肋下!
“呃啊!”那混混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剧痛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砸在旁边的污水沟里,溅起大片的污秽泥浆。
雷恩看都没看落水者,目光依旧锁定着前方混乱的战团和可能的突围点。他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贴墙,找缝隙,快走!”
莉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眼前血腥混乱的帮派厮杀,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和惨叫声,让她手脚冰凉。她强忍着脚踝撕裂般的剧痛和呕吐的欲望,用树枝拐杖死死撑住身体,拖着埃里安,紧贴着身后冰冷湿滑、布满苔藓的棚屋墙壁,试图从混战边缘的缝隙中挤过去。污水和泥浆溅满了她的裤腿,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眩晕。
混乱的漩涡中心,刀疤光头“裂颅帮”头目正挥舞着一把沉重的砍刀,将一个“地沟鼠”成员逼得连连后退。那鼠相男人则狡猾地绕到侧面,手里淬毒的匕首闪着幽绿的光,寻找着偷袭的机会。棍棒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刀刃破开皮肉的撕裂声、伤者的哀嚎和旁观者惊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地狱的交响。
就在莉亚拖着埃里安,即将挤过最混乱的巷口时,异变陡生!
一个被打得满脸是血、状若疯狂的“地沟鼠”成员,被对手狠狠一脚踹飞,身体失控地打着旋,首首朝着莉亚和埃里安撞了过来!他手中那把沾血的匕首,在混乱中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朝着莉亚的面门激射而来!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莉亚的血液!她甚至来不及尖叫,身体因恐惧和脚踝的剧痛而僵硬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千钧一发!
一只骨节分明、沾满泥污的手,如同鬼魅般从侧面伸了过来!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啪!
一声轻响。
那只手稳稳地、精准无比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匕首的刀身!锋利的刀刃距离莉亚的鼻尖不足一寸!冰冷的金属触感甚至让她鼻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莉亚惊魂未定地顺着那只手看去。
一个身披深灰色、边缘磨损严重的连帽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略显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那只夹住匕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下可见清晰的筋骨脉络,透着一股干练的力量感。
斗篷人手腕一抖,那柄淬毒的匕首如同听话的玩具般,在他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随即被他反手握住,刀柄朝外。整个过程无声而迅捷,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
斗篷人没有看莉亚,也没有看地上昏迷的埃里安,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混乱的战场,落在了雷恩身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
“想活命,就跟我走。这里的‘鬣狗’闻着血腥味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散发着霉味的黑暗小巷。巷口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漆黑的破木牌,上面用模糊的颜料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辨认出的锈蚀铁钉图案。
雷恩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刚刚解决掉一个试图靠近的混混,就看到了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幕。那个斗篷人出手的速度、时机、以及那份在混乱中可怕的冷静,绝非寻常流民!他最后那句话,更像是一个冰冷的警告。
没有时间犹豫!卫兵的呼喝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正从主街的另一头传来,而眼前帮派的混战随时可能波及到他们!雷恩猛地扛起埃里安,对莉亚低吼一声:“跟上他!”同时,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在混乱人群的边缘,两个穿着不起眼灰褐色麻布衣、眼神却如同秃鹫般锐利冰冷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手己经按在了腰间鼓囊囊的突起物上!那绝不是看热闹的眼神!
莉亚也看到了那两道阴冷的目光,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顾不得脚踝的剧痛,拄着树枝,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紧跟着雷恩,一头扎进了那条挂着锈钉招牌的黑暗小巷。
巷子狭窄得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尿臊味和食物腐败的混合气息。两旁的棚屋墙壁倾斜挤压,仿佛随时会倒塌。斗篷人的灰色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幽灵,在前面快速穿行,对这里的复杂地形似乎了如指掌。
在他们身后,主巷道上的混乱厮杀声、卫兵的呵斥声、以及那两道阴冷的目光,都被迅速抛远,隔绝在扭曲的巷道之外。只有一种新的、更加隐秘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那个神秘的斗篷人,是救命稻草?还是新的陷阱?白塔城的阴影,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邃和危险。
而在更远处,贫民窟某个由废弃管道堆砌而成的隐秘角落里,一个穿着同样灰褐色麻布衣的低阶成员,正对着手中一枚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通讯符文石,急促而恭敬地低语:
“目标己进入‘锈钉’区域,携带重伤者。‘影子’己跟上。重复,目标己进入‘锈钉’区域。‘白塔之影’收到请回复…明白,保持监视,确保活捉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