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协和医院,急诊室灯火通明,却处处透着一股冰冷和忙乱。
秦淮茹和傻柱浑身湿透,在大厅里冻得瑟瑟发抖。傻柱的手腕经过简单的包扎,血是暂时止住了,但他的脸色比纸还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挂了急诊,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轮到了他们。
一位戴着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医生解开了傻柱手腕上临时包扎的布条,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伤口,不时地按压几下,询问傻柱的感觉。
“这里有感觉吗?”
“麻的……”
“这里呢?”
“疼……”
秦淮茹站在一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她看着医生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心底迅速蔓延。
良久,医生才放下了镊子,摘掉手套。
“情况很不好。”医生开口了,声音沉重,“伤口太深,碎玻璃把里面的东西割得一塌糊涂。手腕几条主要的肌腱,几乎都断了,神经也受到了严重损伤。”
“医生,那……那能治好吗?”秦淮茹颤声问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医生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可以立刻安排手术进行缝合,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但是……即便手术成功,他手腕的灵活度,也几乎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
恢复不到从前?
这六个字,像一把无情的重锤,狠狠砸在傻柱和秦淮茹的心上。
傻柱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举起自己那只被判了“死刑”的手,眼神空洞,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于一个厨师而言,手腕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颠勺的力道,切菜的准头,和面的手感,是他安身立命的一切!一个手腕不灵活的厨师,还能叫厨师吗?他一身的本事,岂不全都废了?
这一刻,他引以为傲的厨艺,他在轧钢厂食堂里说一不二的地位,他对未来的所有想象,都随着医生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轰然倒塌。
秦淮茹的脸色瞬间也变得惨白如纸。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傻柱废了?
那她怎么办?贾张氏怎么办?棒梗、小当、槐花怎么办?
她未来的“长期饭票”,她为自己和孩子们精心规划的后路,难道就要这么断了?
秦淮茹站在一旁,看着傻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时间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说不担心傻柱,那是假的,毕竟这么些年,傻柱明里暗里接济她家不少,这份情她记着。
可眼下,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和一家老小的未来。
傻柱这棵大树要是倒了,她和孩子们,还有那个只知道张嘴吃饭的贾张氏。
以后靠谁去?没了傻柱时不时的接济,棒梗的学费,小当槐花的嘴,还有贾张氏那填不满的肚子,都指望谁?
一想到这些,秦淮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医院方面建议立刻手术,尽可能地缝合受损的肌腱和神经,但对于术后的恢复情况,医生只是摇了摇头,没敢给出任何乐观的保证。
“尽人事,听天命吧。”医生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傻柱的肩膀。
可傻柱此刻心如死灰,连手术都不想做了。“做?做什么做?”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惨笑,“做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个废物!这手,不要也罢!”
秦淮茹急得眼泪又下来了,她知道傻柱这是钻了牛角尖,可任她怎么劝,傻柱就是不听。
无奈之下,她想到了易中海。毕竟是一大爷,在院里说话有分量,或许他能劝动傻柱。
一个电话打过去,易中海听闻情况,也是大吃一惊,连夜披着雨衣就赶到了医院。
当他看到傻柱那副形容枯槁、万念俱灰的模样,再听了医生的诊断,这位一向沉稳的老工人,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
他走到傻柱身边,重重地叹了口气,平日里那双总带着几分算计的眼睛,此刻也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担忧。
傻柱可是他养老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要是傻柱真废了,他后半辈子指望谁去?不行,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保住傻柱这只手,保住他的厨师生涯。
“柱子,听我的,先把手术做了。”易中海的嗓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先给你垫上。”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手更是你吃饭的家伙,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在易中海的坚持和劝说下,傻柱总算勉强点了点头,同意先做手术。
安顿好傻柱,易中海把秦淮茹叫到走廊的僻静处,压低了声音:“淮茹啊,你也看到了,柱子这情况……医院这边,恐怕是没什么太大的指望了。”
秦淮茹的心又沉了下去,带着哭腔道:“一大爷,那可怎么办啊?柱子他……”
易中海眉头紧锁,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凑近秦淮茹,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唯一的希望,可能……还是在苏明哲那里。”
“苏明哲?”秦淮茹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可苏医生他要的是柱子那套黄花梨家具,柱子那脾气您也知道,他宁可手废了,也不会……”
“糊涂!”易中海猛地打断她,语气有些严厉,“家具重要还是手重要?手要是真废了,以后怎么生活?别说黄花梨,就是金山银山,也换不回一只好手!你再去求求苏明哲,姿态放低点,他苏明哲不是对你……”
易中海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暧昧的眼神和未尽之语,秦淮茹如何听不明白?
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首烧到耳根。
屈辱,难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齐齐涌上心头。
易中海这话,不就是在暗示她……
她秦淮茹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也是要脸面的人。
可一想到傻柱那只可能彻底废掉的手,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到贾张氏那张刻薄的嘴脸,还有自己那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她心中的那点矜持和自尊,便开始动摇了。
为了傻柱这张长期饭票,更是为了自己和这个家,她,好像真的没得选。
傻柱的手术在医院进行了,几个小时后,他被推了出来,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麻药劲儿过去后,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手术尽力了,肌腱和神经都做了吻合,但损伤太严重,恢复效果……不容乐观。”
医生的话很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以后,重活累活肯定是干不了了,颠勺……恐怕也困难了。”
颠勺都困难!
他躺在病床上,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苏明哲那张带着一丝讥诮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道,那个年轻得过分的苏明哲,真的比协和医院的专家还厉害?他当初的笃定,难道不是狂妄,而是真的有把握?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长。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停了,窗外的天空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几颗疏星冷冷地挂在天幕。
秦淮茹坐在病床边,看着万念俱灰的傻柱,又想到家里的孩子和尖酸刻薄的贾张氏,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傻柱这次是真的栽了,栽得彻彻底底。如果苏明哲是唯一的希望,那她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
她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如同死鱼般的傻柱
她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这一次,她的脚步比上一次沉重了许多,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哀求,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
站在苏明哲的门前,这里熟悉又让她心生畏惧,秦淮茹整理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她抬起手,却踟蹰不前。
最终,秦淮茹下定决心,轻轻叩响了那房门。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