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谷子熟了,能磨好多米呢!” 囡囡伸出小手指算,“够我们吃一整个冬天吗?”
李昭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不够,但我们还种了大豆、茄子、辣椒,还有……”
她指了指角落的一小块地,“那里种了三七和当归,秋天能换钱。”
林远插好最后一根标记行距的树枝,首起身看向不远处的茅草屋,烟囱里正冒出淡青色的炊烟,新糊的窗纸在雨中透着暖黄的光。他想起父亲临走前曾语重心长的说:“守着这片山,就能活下去。”
那时他不懂,现在看着亲手翻耕的土地,才明白土地里藏着的,是比弓箭更可靠的生存之道。
春耕结束后,李昭在篱笆下种了一排野蔷薇。林远问她为什么不种能吃的东西,她只是笑:“等花开了,蜜蜂就来了,菜花开得更旺。”
少年似懂非懂,却每天浇水时都会多给蔷薇苗洒些水,看着细嫩的枝条上冒出绒毛般的新芽。
夜晚,三人围坐在炕桌前,李昭心里合计着种子和农具的开销,林远则削着柳枝准备编新的簸箕,囡囡趴在他腿上,用炭笔在石板上画着想象中的谷穗。窗外春雨沙沙,打在新翻的土地上,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
“昭昭姐姐,” 林远忽然开口,手里的柳枝停在半空,“等秋天收了粮食,我们就不用挨饿了吧?”
李昭抬起头,看见他窘迫的模样,心中微动,这孩子给自己的压力很大。“家里现在不缺钱粮,等秋天收了粮食,先给你做件新布衫,看你这件都磨出洞了。”
囡囡立刻抬起头:“也要给囡囡做花布衫!要绣上蔷薇花!”
李昭被她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烛光下,少年低头削着柳枝,嘴角却藏不住笑意,窗外的春雨还在下,滋润着地里的种子,也滋润着这户人家心中悄悄生长的、关于未来的憧憬。
春阳透过新抽芽的枫树枝,在山道上洒下铜钱似的光斑。李昭将囡囡的小背包递给柳慧娘时,小女孩正攥着半块麦芽糖,眼巴巴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跟慧娘姐姐学绣荷包,别乱跑。” 她替囡囡理了理歪掉的发带,指尖触到慧娘刚给编的彩绳,“太阳落山前我和哥哥就回来。”
林远背着修复好的猎弓,站在皂角树下等她。少年的青布衫洗得发白,却浆烫得笔挺,腰间新换的兽皮箭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走吧,” 他扬了扬下巴,指向山坳里那片熟悉的榛子林,“爹设的‘连环套’陷阱该在那片矮树丛里。”
山林的气息混杂着春泥与野花的甜香。李昭踩着腐叶跟在林远身后,目光扫过地面上模糊的兽径。雪化后许多痕迹都被雨水冲刷了,唯有老练的猎户才能辨出哪些是野猪踩出的蹄印,哪些是狐狸拖过的毛痕。
“看,套索松了。” 林远在一丛荆棘前蹲下,拨开乱枝露出半埋在土里的绳套。
那是用野藤和兽筋编成的活扣,此刻却因冬季冻裂的藤条而失去了弹性。
李昭递过随身携带的细麻绳,指尖触到他掌心新磨出的茧子,这个少年是真的很努力,“用这个,浸过桐油,耐咬。”
两人配合着修补陷阱,林远负责清理周围的杂草,李昭则用匕首削尖木桩,将新绳套固定在合适的高度。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林远看着她处理绳结时灵活的手指,想起昨夜灯下她教自己认字的模样,同样的专注,不同的是此刻她手边沾着泥土,袖口还挂着半片草叶。
“这个‘千斤闸’陷阱得重新加固,” 林远指着头顶横架的粗木,“去年冬天被暴雪压歪了,再遇上大货怕撑不住。” 林远说完立刻起身去搬旁边的石头,少年的背影在林间显得格外挺拔,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倚着门框看她练武的病弱模样了。
修补完所有陷阱,己是未时。林远在溪边清洗箭头,李昭则走到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深吸一口气。春阳在她发间跳跃,她微曲膝盖,足尖一点,整个人如柳絮般掠起,脚尖依次点过三棵并排的松树树杈,落地时竟未惊起一片落叶。
“好快!” 林远放下箭头,眼中满是惊叹。他见过李昭冬日踏雪的轻功,却未想过在春日林间,她的身法更显飘逸。她的身影在树影间穿梭,衣角擦过新发的嫩芽,连枝头的画眉都只惊飞了一瞬,便又落回原处。
“看好了,” 李昭落地后走到他面前,发丝间还沾着一片嫩绿的叶子,“提气时要沉肩坠肘,落脚需找受力点,就像这样。” 她原地演示了个 “鹞子翻身”,身体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脚尖精准点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林远看得心痒,立刻模仿着她的姿势起跳,却因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进旁边的灌木丛。“别心急,” 李昭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因用力而绷紧的臂膀,“先练基础的提纵术,每天在溪石上跳五十个来回。”
此后的日子,山林成了他们的练武场。每日将囡囡送到里正家后,林远便跟着李昭上山。他不再满足于外围打猎,总缠着李昭教他轻功,常常在溪边一练就是半日,从最初在石头上跌跌撞撞,到能连续跳过五块溪石而不落水。
李昭则在更高处的林间穿梭,有时会突然从他头顶的树杈上跃下,惊得他握不稳弓箭。“看,” 她指着远处一棵弯腰的老松,“从那棵树的横枝借力,能首接跃到对面的山崖上。” 林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棵树相隔数丈,中间是深不见底的沟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现在还不行。”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李昭却笑了:“你第一次拉满父亲的硬弓时,也说‘不行’,现在呢?”
林远一愣,想起自己第一次拉满硬弓时的激动,顿时信心大增,握紧了拳头:“我一定能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