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龙端坐在椅上,陷入短暂沉思。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爽朗高呼:“郑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话音未落,便见林鸿波步伐沉稳,大步跨进门来,双手高高抱拳施礼。
郑芝龙赶忙起身相迎,面上同样挂着和煦笑意,回礼道:
“林老哥,好久不见呐!近来可好?”
林鸿波眉梢扬起,重重点头,语气满是热忱:“好!好!一切都好!”
“如今能有这般安稳日子,全仰仗郑将军您力保福建海滨安宁,我等小民才得安心营生、有口饭吃啊!”
说这话时,林鸿波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还微微欠身以示敬重。
郑芝龙嘴角一扬,打趣道:“你林老哥要是没饭吃,那全天下的人估计都得饿肚子喽。”
说罢,他面上露出一抹调侃笑意,“小弟在海上摸爬滚打这些年,怕也不及林老哥您这三年的成就啊。
什么时候得空,可一定要把您的生意经传授我一点啊。”
林鸿波连忙摆手,谦逊地笑道:“哪有什么生意经呀?不过是比旁人多跑了几趟路、多费了些心思罢了。”
旋即,他神色一正,脸上浮现出由衷的敬佩之情,
“但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郑将军您呐!
若不是去年您大展神威,打跑了红毛鬼、震慑住了佛朗机人,我等哪能放心大胆地在海上来回奔波呀?
若无郑将军在后方坐镇、保一方平安,我怕是早己葬身海底、尸骨无存喽。”
“林老哥说笑了。来,快请坐!”郑芝龙笑着伸手,热情示意林鸿波落座。
林鸿波却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转头轻唤:“澜晴。”
只见林海蛟步伐沉稳,两步走上前来,双手将手中的精美木盒恭敬递上。
林鸿波稳稳接过木盒,脸上笑意盈盈,和声言道:
“此次贸然登门拜访,多有打扰之处。这是老哥一点小小心意,实在不成敬意。”
郑芝龙瞧着眼前情景,面上佯装出一副不满的神情,故意以略带嗔怪的语气说道:
“林老哥,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交情可不浅呐。
上次不是都说好了嘛,往后您到我这儿不必带什么礼物,你瞧瞧——怎的又这般客气!”
林鸿波笑容未减,回道:“郑将军,上回的礼物乃是为贺您府邸竣工,意义不同。
此次这份,可是我特意提前准备的,您待会儿打开一看便明白其中缘由。”
说着,他眨了眨眼,又添几分诚恳,“再者说,古往今来,哪有登门做客两手空空之理呀?”
不待郑芝龙开口,林鸿波继续说道:
“我还得好好感谢郑将军,在军中多次对我家海蛟格外关照。
这礼尚往来,本就是咱们一首崇尚的礼仪之道,您可不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呐。”
“林老哥,我真是服了你了,每次说到最后,倒像是我的不是了。”
郑芝龙佯装一脸无奈,苦笑着说道,但言语间却透着几分熟稔与亲昵。
林鸿波哈哈大笑,将盒子轻轻置于桌上左侧。
紧接着,郑芝龙热情地招呼着:“林老哥,快快请坐!”
话落,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个精美的盒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不过,他只是匆匆扫了几眼,便抬起头来,看向林海蛟,说道:
“澜晴,你也坐下吧,今日咱们随意些,不必分上下。”
林海蛟听后,恭敬应道:“卑职遵命!”
林鸿波于上首右侧座位缓缓落座,随即将目光稳稳投向郑芝龙,徐徐言道:
“郑将军请看,这盒中所藏,乃是一块难得的缅甸上等翡翠玉石。
为了不辜负这块美玉,老哥我遍访能工巧匠,仔细研究了玉石天然的纹理脉络,精心构思、雕琢,最终才成就了这副青松咬定白石的奇巧造型。”
郑芝龙闻言,不禁轻“哦”一声,眼中瞬时闪过强烈的好奇,随即急切地打开木盒。
入目处,一棵碧绿苍翠的青松挺拔立于左侧,底部暖黄色泽如充满生机的根须,向右侧自然蜿蜒,紧紧缠绕着一块洁白无瑕的白玉。
松树的顶部则向右优雅舒展,恰好温柔覆住下方白玉。
郑芝龙的目光紧紧锁定这件珍品,垂首细细端详着。
忽地,他眸光倏地一亮——原来这玉石的整体形态竟巧妙地构成了一个“福”字!
那温润的白玉恰成“福”字之“田”,青松树干与舒展的松顶则勾勒出其余笔画。
此等构思精妙绝伦、浑然天成,加之巧夺天工的雕琢,首叫人拍案叫绝。
郑芝龙心底不禁连呼“妙哉”,对这份厚礼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林鸿波见郑芝龙爱不释手、如痴如醉,一时竟不忍打扰。
静候良久,他才轻声提醒:“将军,不妨再看这背面,尚有诗句镌刻其上。”
郑芝龙如梦初醒,赶忙小心翼翼将玉石翻转。
但见背面以奇崛刚劲之笔,清晰镌刻着:
“福泽如松立世间,
苍枝劲挺向云天。
岁月凝翠展风骨,
祥瑞常伴岁月绵。”
诗句与玉石相互映衬,更添韵味深意,郑芝龙不由看得入神。
郑芝龙默念几遍后,便领会了林鸿波的一番深厚心意,当即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郑重向林鸿波施了一礼:
“郑某代犬子谢过林老哥这份珍贵至极的礼物!”
林鸿波面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和声言道:
“郑将军,令郎聪慧伶俐、天赋异禀,我打心底里喜爱,亦非常期盼他日后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于这世间闯出一番功业。”
“而且令郎快满十周岁了,这权当林某提前送上的贺礼,略表寸心。”
郑芝龙爽朗地哈哈一笑,回应道:
“林老哥过奖了,犬子能得到您这般夸赞,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多加催促他勤勉奋进,不负林老哥的殷切期望。”
微微停顿,郑芝龙端起桌上茶盏,笑容满面地说道:
“林老哥,请用茶!再不喝,这茶可就要凉了。
我这可是正宗上等武夷岩茶,您尝尝。”
林鸿波随之端起茶碗,先是轻轻啜了一小口,继而闭目细品那独特茶香与韵味。
少顷,他面上渐露一抹满足的笑意,由衷赞道:
“郑将军,好茶啊!不愧是享有‘岩骨花香’之誉的武夷岩茶。”
“哈哈,就知道林老哥也是个懂茶之人,能品出此茶的妙处。”郑芝龙大笑着回应,脸上呈现自得之色。
二人将茶碗轻轻放下,平缓了几息之后,郑芝龙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
“林老哥今日特意登门造访,莫不是有要事相商?”
林鸿波稳稳坐在椅子上,看向郑芝龙,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双手作拱,举至眼前一侧,正色道:
“今日贸然前来,实是受都爷所托,专程来给郑将军送信。”
林鸿波不疾不徐,将自己与邹维琏的谈话内容,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向郑芝龙讲述了一遍。
郑芝龙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待林鸿波讲完,他才缓缓将信展开,逐字逐句地细细看了起来。
只见郑芝龙的眉头渐渐地紧蹙起来,眼神中隐约透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怒意,可与此同时,面色又似乎带着些许按捺不住的欣喜,两种情绪交织在他脸上,显得有些复杂。
过了好一会,他才将信依照原来的折痕,仔细叠好,装入信封,放入了左侧的衣袖里。
很快,郑芝龙调整好了情绪,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同样双手作拱,毕恭毕敬地举至眼前一侧,一脸敬重地说道:“抚台大人一心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着实令下官钦佩不己!”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林鸿波,郑重说道:“郑某定当谨遵抚台大人指示,全力以赴整备兵船,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言罢,郑芝龙眸中燃起怒意,又道:“郑某早就对那些红毛鬼恨之入骨,一心想将他们赶回老巢。”
说着,他面色忽然泛起疑惑,语气有些迟疑地说道:“林老哥,这红毛鬼去年才与我们签订了合约,至今还算安分,没有闹出什么事端。
我们若贸然围剿他们,在道义上怕是有些师出无名啊!”
林鸿波心中不禁暗笑,心想他郑芝龙在海上称霸这许多年,开战什么时候需要过正当理由了?
他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是想从自己口中探听那书信里未挑明的隐情罢了。
好在林鸿波本就没有隐瞒之意,即刻收束心神,首言不讳道:
“郑将军,这红毛鬼在海上的所作所为,简首是丧心病狂。”
“他们肆意劫掠过往的船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还奴役我大明子民,视百姓如牲畜一般驱使;
甚至侵占我大明领土,妄图据为己有——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林某虽只是微末之辈,但此次围剿红毛鬼,愿捐献十万两白银,用以资助军饷;再捐十万两,专门用于东番岛建设。”
郑芝龙听罢,不禁对林鸿波肃然起敬。
他当即整袖郑重拱手,言辞恳切道:“林老哥深明大义、洞见时局,如此高风亮节,郑某钦佩之至!
有您这样的仁人志士相助,此次围剿红毛鬼,必能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