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转向林海晏兄弟两人这边,他们自离开红毛城后,于大员稍作停留,度过了几日悠闲时光,而后乘船一路北上,于鸡笼城停留了两日。
稍作补给后,再度扬帆起航,向着东方破浪前行,最终抵达了一座暂无名字的岛屿。
实际上,这座岛屿并非无名,只是林海晏从未听闻。
不过即便知其名,他也决意另起新称——此番出行,其中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要为这座岛重新命名,赋予它新的意义。
岛上本生活着少量住民,他们祖祖辈辈在此繁衍生息,与世无争,过着简单质朴的日子。
有一天,他们忽见有陌生人乘船登临岛上,如临大敌。
然而,当他们仔细打量,发现双方实力差距悬殊后,深知暴力抵抗不过是以卵击石,便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选择了和平共处。
林海晏也从未有过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想法,反而怀着友善之心,给他们带来了大明的文化,还有各种作物的种子,更是耐心地教会他们更为先进的捕鱼方法。
就这样,原本彼此陌生、心存戒备的两群人,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关系逐渐变得亲密无间。
船身轻晃,缓缓停靠在新建的港口,林海晏兄弟俩踩着晃悠悠的踏板下船,向着栈桥上早己等候多时的几人稳步走去。
“孙伯,好久不见!您近来可好?”林海晏满脸笑意,快步走向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老者,亲切地问候道。
“哈哈,甚好甚好!在这岛上的日子,竟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老者开怀大笑,脸上的皱纹都透着喜悦,用力拍了拍林海晏的肩膀。
这位老者精神矍铄,一头花白的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凌乱。
他脸庞清瘦,却难掩神采奕奕的气色,举手投足间尽显学者风范。
他,便是孙元化。
两年前,林海晏派人于危难中救出他。
如今,他和家人在这座岛上己经生活了一年多,每日不是沉浸在火器的研制中,就是专注于著书立作,日子过得充实而有意义。
“孙伯,咱们待会儿再慢慢详谈。”林海晏给了孙元化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随后侧身,转头对着孙元化旁边的另一位老者关切地问道,
“桂大叔,您好呀!您吃饭了没有?”
“好!好!吃了。”这老者脸上洋溢着真挚淳朴的笑容,回答得断断续续,却丝毫不减热情。
这位老者是岛上的原住民,在族中素有声望,如今正担任着村长之职。
从前,岛上的住民皆无正式的名字,林海晏来到此处后,充分尊重众人意愿,征求大家意见后,将“桂”“花”“谢”三个姓氏赐予他们。
有了新姓氏后,所有人便开始学习汉家文化,一点点打开通往更广阔文明世界的窗口。
“桂大叔,现在眼看就要到午时了,您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呀?”
林海晏特意放慢语速,一边耐心询问,一边用手势认真地比划着,生怕对方听不明白。
桂大叔一听,顿时满脸通红——心中似有很多话想倾诉,却因汉话生疏难以顺畅表达。
他焦急地吐出几个词:“吃了……早饭,没吃……午饭。”
林海晏竖起大拇指,用力点头称赞道:“桂大叔,您的汉话进步非常大,很厉害!”
这真诚的夸赞仿佛一阵春风,瞬间吹散了桂大叔的局促。
他原本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不再像刚才那般心慌意乱,甚至还微微仰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难掩的自豪。
林海晏接着说道:“桂大叔,我估摸大伙都还没吃午饭呢,能不能麻烦您辛苦一趟,把大伙都召集过来?今日我请大伙一起吃顿热乎的午饭。”
桂大叔连忙应了好几声“嗯”,拍着胸脯竖起大拇指,仿佛在向林海晏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随后,林海晏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便在孙元化的陪同下,朝着商号的驻所走去。
不过一里的路程,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占地极广的驻所前。
驻所的西周,是一幢幢整齐排列的两层木石结构房屋,彼此相连,形成一片颇具规模的建筑群。
底层主要是仓库、食堂等功能性房间,满足日常运转的各项所需;上层则是宽敞舒适的卧室,可容纳上千人居住。
驻所中央的空地上,几条石板路纵横交错,其余空格则填充着细沙,上面摆放着沙袋、石锁、双杆等健身训练器械。
林海晏等人刚踏入驻所,一个身着伙计服饰的青年便匆匆迎面跑来,恭敬行礼道:“公子,您来了!您先移步会客室歇息,我这就给您泡壶好茶,再准备些糕点。”
“嗯,大志哥,无需这般客气。糕点就免了,你拎壶茶过来就行。”林海晏语气温和地说道,“还有,你赶紧派人把外面的货物收拾妥当,再马上安排人手准备全岛人的伙食。
记住,女人和小孩一个都不能落下,饭菜尽量丰盛些,让大伙都吃得开心、吃得满意。”
青年领了指令,转身快步离去。林海晏熟门熟路地来到会客室,在一张大桌子一侧坐下。
林海靖紧挨着他身旁就座,孙元化则在林海晏的对面落座。
“孙伯,您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林海晏刚一坐下,便关切地询问起来。
孙元化报以微笑,答道:“嗯,早就适应了。在这岛上,每天都过得安稳自在,心里踏实得很。”
“嗯,看到您老这般心宽体健,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林海晏心中的忧虑瞬间消散,继续说道,“眼下这岛上条件有限,很多事情难以全面展开。
不过您放心,要不了多久,您便能随我前往鸡笼城居住了。”
孙元化目光骤然一亮,嘴角也微微颤抖着,问道:“莫非朝廷己经准备把红毛鬼逐出台岛了?”
林海晏面带自信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元化见状,激动得站起身来,双手下意识地用力撑住桌面,以至于身后的椅子倒下都浑然不觉,口中更是接连喊了好几声“好”。
林海晏伸手示意孙元化坐下,随后语气沉稳地说道:“嗯,此次我们志在必得,定要收复台岛,还我大明海疆安宁。”
孙元化在坐下之前,恭敬地朝着林海晏拱手作揖,由衷地说道:“老朽代朝廷和天下百姓,向公子表达深深的谢意。”
林海晏赶忙站起身,回了一礼,态度谦逊,恳切道:
“孙伯,愧不敢当啊。我不过是在幕后稍施手段,这收复台岛的大业,真正依靠的是官民齐心协力,多方协同合作。”
孙元化却并不认同,肃容正色道:“公子谋虑深远、聪慧过人。如今局势渐趋明朗,正朝着有利方向演进,此等局面皆赖公子运筹之功!”
“孙伯,您过誉了。快请坐。”林海晏抬手虚扶,目光温和。
待两人重新坐定,孙元化不禁感慨道:“公子切莫过谦,这收复台岛之事,若无公子精心筹谋,恐怕困难重重,难以想象。”
林海晏摆了摆手,神情诚恳:“孙伯,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
如今我期盼的,就是早日收复台岛,让百姓们从此远离战乱,过上安宁祥和的日子。”
孙元化频频点头,眼神中既含着对林海晏的期许,又藏着几分长者对后辈的赞许。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听到屋内的回应后,那个名叫大志的青年轻轻推门而入。只见他托着木盘,盘上摆放着一壶热茶和三个茶碗。
青年将木盘搁在桌上,熟练地倒好茶水,而后笑着对林海晏说道:“公子,您请用茶。”
林海晏并未立刻端起茶碗,而是开口问道:“大志哥,满大哥出发几天了?”
“回公子,满大哥是六日前出发的。”青年垂手而立,从容答道。
林海晏微微点头,又接着问:“侯叔中午可回来?”
“侯叔一般中午不回来。如果公子有什么要紧事,我这就派人去叫他赶回来。”
“算了,侯叔不喜欢来回折腾。反正下午我们也要往那边去。”
稍作停顿,林海晏又吩咐道:“等会饭菜做好了,派人给那边的人送过去。”
青年点了点头,脚步轻缓地转身退下。
孙元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慢慢开口:“公子,待台岛收复之后,不知您下一步作何打算?”
林海晏放下茶碗,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却透着坚定:“我准备去内陆各州府走走,去瞧瞧民生百态,看看还能多做些什么。”
孙元化不禁长叹一声,满脸悲戚之色:“唉,如今世道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国家更是风雨飘摇、危在旦夕,而我等竟只能在这乱世中苟且偷生……”
“孙伯,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林海晏宽慰道。
“还望公子多出良策,寻得救国救民之良方。”孙元化眼中燃起期许之光,恳切说道。
“孙伯,我也并非有通天之术,能一眼勘破时局、扭转乾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林海晏坦诚回应道。
见孙元化的神色闪过一丝怅然,林海晏挺首腰背,又忙补充道:“不过,局势也并非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只要我们多走一步路,还是有很大转机的。”
孙元化一听,眼睛倏地亮起,急切地问道:“哦?公子有把握?”
“嗯,这天下事从来没有绝对。
这些年来,朝廷的诸多决策,从出发点来看,很多都是正确的。
可到了实务层面,不是决策者半途而废、失去耐心,就是在执行过程中受到各方势力的掣肘,难以真正落实,最终功亏一篑。”
孙元化对此深有戚戚,只得沉默不语。
林海靖见气氛变得沉郁,当即呲牙一笑,开口问道:
“孙伯,火器研制最近可有啥新突破呀?我就爱这个。”
孙元化被这明朗的笑容所感染,心中的惆怅顿时消散了几分,不禁有些热切地看向二人,说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林海晏欣然颔首,随即站起身来,轻拍林海靖肩头:“海靖,走,咱们去参观参观孙先生的最新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