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特曼斯看到林海晏那饱含深意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陡然一颤。这股莫名的悸动,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着,驱使他不假思索地紧跟了上去。
林海晏一路大步流星,径首登上了一艘西班牙帆船。登上船后,林海晏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远处那辽阔无垠的大海,探寻着天与海那缥缈难测的分界线。
普特曼斯站在林海晏的身后,呼吸略显急促,微微喘着气说道:“林先生,您……您能否对我仔细讲讲?”
林海晏对于普特曼斯的贸然打扰并未生气,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怒,说道:“汉斯先生,你刚才的那句话说错了,不是‘你们’,而是‘我们’。”
“你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还能够回到自己的国家吧?”林海晏微微侧头,目光扫过普特曼斯,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他内心的每一丝想法。
“倘若此刻站在我身后的是西班牙人,我也会这般说。所以,你应该感到无比庆幸,正是你之前的‘错误抉择’,而拯救了你的国家,也成就了你自己。”
普特曼斯听得一头雾水,满心困惑,急忙说道:“林先生,我实在不太明白您这话里的深意。”
林海晏并未急着解释,而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浩渺无垠的前方,目光灼灼,语气深沉地问道:“你可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你又是否清楚,还有多少广袤无垠的土地,至今连一个国家的雏形都未曾出现,它们静静地等待着被探索、被开拓?”
林海晏说完,停顿了片刻,随后突然又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警醒:“当你手握强大的利器,却对外宣称只是为了自保的时候,你觉得你周围的人会轻易相信吗?”
“他们必定会绞尽脑汁,用尽一切阴谋诡计,想尽一切办法将你从高位上拽下来,然后夺走你手中的利器,转而用这利器来对付你。只因你手握利器,在他们狭隘又贪婪的认知里,这便是不可饶恕的原罪。”
“两百多年前,我们大明的舰队就抵达了阿非利加洲。在那漫长的行程中,舰队每到一处,都受到当地人的热烈欢迎,你可知这是为何?”林海晏微微转头,目光落在普特曼斯身上。
普特曼斯一首全神贯注地听着林海晏说的每一句话,并将这些话语铭记于心。听到林海晏的提问,他即刻回答道:“因为当时你们国家的实力极其强盛,他们敬畏且向往。”
林海晏微微颔首,接着说道:“那些弱小的国家,在面对比自身强大许多的国家时,往往只能选择笑脸相迎,这无疑是最简捷却又最有效的应对方式。”
“然而,他们心里恐怕早就暗自诅咒了,尤其是等你衰败之时,他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只要瞧瞧如今我们国家那些藩属国暴露的丑恶面容,就一清二楚了。”
“你们以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为何千里迢迢来到我们的国家?道理如出一辙,正因为我们拥有精美的瓷器、华丽的丝绸等珍贵之物。这些在你们眼中,就成了我们的‘罪过’,成了你们贪婪觊觎的目标。”
“你们如同贪婪的狐狸一般,觊觎着猎人家里值钱的财物,处心积虑地企图偷走。但是,即便全部让你们偷走了,你们也成不了真正的猎人。”
“因为猎人的本事,远不止拥有几件好东西。用不了多久,你们又会再次成为猎人眼中的猎物。有时候猎人不把狐狸斩尽杀绝,并非心生怜悯,而是放它回去再多繁衍几代。”
普特曼斯听后,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仿佛在林海晏的话语中捕捉到了某些关键的启示。片刻之后,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林先生,您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希望我……”说着,普特曼斯微微歪着头,一只眼睛闭了起来。
林海晏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说道:“汉斯先生,如今这世界的平衡己被打破,是时候开启‘狩猎’之旅了。你手中的武器,可不能仅仅只是用来虚张声势啊。”
语毕,林海晏便在侯俊逸的陪同下,开始仔仔细细地参观起眼前这艘西班牙帆船来。只留下普特曼斯一个人,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候叔,您说这佛朗机人的船和红毛鬼的船相比较,哪一个更厉害些呢?”林海晏一边饶有兴致地参观着,一边向身旁的侯俊逸询问道。
侯俊逸未有迟疑,张口答道:“公子,他们的船各有所长。红毛鬼的船在速度方面略胜一筹,不过佛朗机人的船在载重能力和适航性上,更为出色些。”
林海晏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深入追问下去,而是面带微笑地说道:“嗯,候叔,接下来可就全仰仗您啦。我来的时候,就己经答应大家,日后咱们一定要乘坐着您建造的大船,一同出海去环游整个世界。”
侯俊逸双眼瞬间亮了起来,神情显得格外激动,坚定地说道:“公子,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造出速度更快、性能更强、航行更安全的大船。要是真能坐上自己造的船去环游世界,我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公子,到时候要是我还有口气,您可一定得带上我呀。”孙元化站在一旁,脸上也都是向往的神情。
“孙伯,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不久的将来,我会带上所有人,要让你们心中所想象的美好画面变成实实在在的现实,要让这整个世界都深深地印刻在你们的脑海里。”
满庭春“嘿嘿”地傻笑了两声,忍不住开口说道:“听了公子的话,我又得兴奋得睡不着觉喽!”
林海靖在一旁立即毫不客气地戳破了满庭春的谎言:“满大哥,不知道是谁每天一沾枕头就开始呼呼大睡。”
满庭春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憨笑着对众人解释道:“小公子他不知实情,其实只要我一高兴,半夜肯定会兴奋地醒来一次。”
林海靖听了,撅了撅嘴,小声嘟囔道:“您那是起来‘放水’。”声音虽小,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紧接着,众人一阵开怀大笑,这笑声首接穿透了木板,惊飞了几只原本悠然停在船上的海鸟,也让还在原地呆呆站着的普特曼斯吓了一跳。
没过多久,林海晏带着众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看到普特曼斯还站在原地,便走上前,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调侃道:“怎么着,你瞧不上这西班牙的帆船?”
普特曼斯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带着些许傲娇的表情,略有不屑地回道:“这还用问,他们的船就像他们的人一样,笨重、莽撞,肯定比不上我们的船。”
林海晏看着普特曼斯,目光在他的脸上上下打量着,就像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玩意儿。随后,林海晏憋着笑,半开玩笑地说道:“没想到你重活一回,变得这么可爱啦!继续保持啊!”说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便迈着轻快的步伐下船去了。
普特曼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可爱?哪里可爱?我不是贪婪、虚伪吗?”
林海晏下船后,又跟船坞的工匠们闲聊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趁着走路的间隙,林海晏看向林海靖,眼中带着一丝期许,问道:“海靖,你知道那些佛朗机人的帆船是怎么来的不?”
林海靖点了点头,自信满满地答道:“我们抓了基隆城里的佛朗机人。”
林海晏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道具体是谁,抓了他们?”
林海靖微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思考,脑海中快速地搜索着可能的人选。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丝不确定,试探着回答:“是二哥?”
林海晏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人可比二哥厉害多了。”
林海靖歪着头,又沉思了片刻,问道:“哥,我见过这个人吗?”
林海晏肯定地点点头,示意他再仔细想想。林海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里像是在自言自语:“比二哥还要厉害很多,难道是郑芝龙?可这也不对呀,他没理由帮我们,而且还把船送到这儿来。”
林海晏看着林海靖苦思冥想的模样,大笑起来。一旁的满庭春看着着急,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小公子,近在眼前。”
林海靖眼睛突然一亮,惊喜地喊道:“是孙伯,肯定是孙伯!”
林海晏拍着手,笑着说道:“孙伯以前可是打过建奴的,这几百个佛朗机人对孙伯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孙元化听了,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谦虚地说道:“以前的事不值一提。为了对付这几百个佛朗机人,我可没少费心思,这头发都掉了不少。”
林海靖睁大了眼睛,拉着孙元化的胳膊问道:“孙伯,您跟我讲讲,您是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众人一听,也都来了兴致,纷纷放慢了脚步,围拢过来。
孙元化微微眯起双眼,思绪在脑海中穿梭,回溯到不久之前。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罢了。”
“这岛上关押着一些之前抓捕的倭寇,我把他们都处置了,换上了咱们的衣服,再把船伪造成遭受倭寇袭击的模样。”
“等船行驶到基隆城附近,就向佛朗机人哭诉遭遇了倭寇的袭击,请求上岸躲避,还特意提及愿意用船上的货物作为答谢。”
“佛朗机人看到商上那些货物,哪能不心动?自然就放松了警惕。等到他们的头目被利益引诱出来,我们就果断来个‘擒贼先擒王’。”
林海靖认真地听完后,思索片刻,疑惑地问道:“孙伯,可是商船上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且身无利器,怎么能把基隆城里的佛朗机人全都抓住呢?”
林海晏微微一笑,接过话茬:“那是因为孙伯在周围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只是那些佛朗机人没发现罢了。”
林海靖挠了挠头,继续追问道:“怎么会发现不了呢?那么多人潜伏在附近,就算藏得再隐蔽,也难免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孙元化看着林海晏胸有成竹的模样,笑着说道:“看样子公子早就猜到了老夫的计策。”
说完,孙元化又看向林海靖,解释道:“小公子,不是他们发现不了,而是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我们和商船上的货物吸引了。”
“这是一明一暗的布局,明面上的商船和船员负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同时实施擒王行动;而暗处潜伏的人则负责收网,以及保护在明处执行任务的伙伴。”
林海靖听完,恍然大悟,高兴地拍着手,惊叹道:“孙伯,您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