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那日，天还未亮，紫禁城里己悄悄热闹起来。
小燕子还未醒透，迷迷糊糊地喊着，“是不是该吃早膳了？咱什么时候启程？二哥呢？永琪哥哥——”
“别提了。”魏璎珞系带时忍着笑，“五阿哥昨儿夜里发了烧，太医说是中了风寒，皇上吩咐他安心歇下，这次先不去了。”
“啊？”小燕子顿时清醒三分，眼神一黯，“他不是最想看杭州的花灯吗？”
“这次五阿哥怕是看不成了。”
“我给他画一整页花灯街，还要画大船，带回来让他看。”
门外传来脚步声，乾隆己换上便装，神色平静，眼中却有几分旅前少有的轻松。
随行之人不多，永琏、永琮、小燕子，容音也随驾而行，此外便是福康安兄弟俩。
以及被乾隆钦点一同“写实南巡图”的西洋学生——班杰明。
“好了，”乾隆站在晨风中，望着几人整装完毕，语气不重却带着习惯的威严。
“今日起，便无陛下，只有江南巡舟一行的艾老爷。”
“你们——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看百姓。”
“记下的每一笔，听到的每一句，画下的每一景，回来后都要交代清楚。”
“记得了吗？”
“记得了！”几道童音齐声应下。
马车没有金顶凤饰，没有仪仗随行，一切都极为低调。
乾隆坐在最前的马车里，只着一身墨青软袍，马车西角蒙着帘子，帘边坠着铜铃，随晨风微响。
容音和小燕子共乘一车，车内收拾得干净温暖，一方小几，几个绣垫，靠窗挂着香囊。
内壁还贴着一层绣着荷花的锦帘，是小燕子昨夜临出发前非要钉上的。
另一辆车中，永琮与福康安、福长安同乘。
车帘掀开一角，福康安探头望向外头清晨烟气朦胧中的街巷，“我们这一路，是走水还是陆？”
“前两日雨刚停，路还不好，皇阿玛说初段先走马车出京，过通州换船，顺运河南下。”
永琮回忆着永琏跟他讲的路线，眼神却落在前头那辆车上，“到了济宁再转小支路去扬州，到时舟车并用，看情形定。”
前头乾隆的马车帘子被风吹得一角扬起，他正低头看着手中地图。
随行的副本由傅恒提前誊好，路线旁空着几行小字，便于途中调整。
他听着后头孩子们说话笑闹，未出声，眼神却缓缓落在一处标记点上。
那里写着“苏州·虎丘驿”。
他食指落在那一行字上，眼中似有一丝未言的旧忆滑过。
两日后，众人自通州转入漕河。
官船上不打旗号，却被安排得极为妥帖——前后两船装载行李与随行物什，中船设为起居室，最前是乾隆与容音的舱室，隔一帘便是小燕子的“画屋”。
小燕子坐在舱中，撑着下巴看窗外水波荡漾，一脸感叹，“以前皇阿玛总说江南水多，我还以为只是说说，原来真的水比地还多。”
“这才哪到哪儿啊。”永琮倚在窗边啃梨，“等到了苏州你再看看。”
“到时候我画三张。”她拍拍画夹，“一张给你，一张给永琪哥哥，还有一张贴在额娘屋里。”
容音正坐在靠垫上看书，闻言温柔一笑，“你不是要画你皇阿玛？”
“阿玛也画！画他在船头喝茶，看鱼跳水——我都想好了。”小燕子认真极了。
乾隆自船尾步入，手中还拿着一只茶盏，听见这话忍不住失笑，“朕倒要看看你怎么画鱼跳水。”
“我画得出来！”小燕子立刻凑上前，
“别光说，到时候画得像猫的，你又说是朕。”乾隆打趣她。
船身轻晃，阳光从窗棂照进来，洒在屋内几人身上。
江水流缓，春风拂面，宫中人就这样一点点，被送入了江南烟雨将至的深处。
漕河水道绵延，官船顺流而下，己是离宫五日了。
沿岸春色渐浓，水边的柳树抽出嫩芽，偶尔还能见村童在岸边放牛，小船划过水面，留下一串串涟漪。
这一路虽说是微服私访，但随行的几艘小船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三餐膳食干净，日子过得比在宫里还自在几分。
永琮和福康安、福长安正蹲在船尾钓鱼。
“你们这钩子也太浅了，能钓着才怪。”福康安一边摆弄鱼线，一边嫌弃永琮。
“我那是考察水深。”永琮抱着一根竹竿，一本正经，“再说，干钓也有乐趣。”
“什么乐趣？钩子一动不动的乐趣？”福长安在旁边翻白眼，扯了根柳条插进水里晃了晃。
“你别动我线！”永琮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差点踩到自己。
就在这时，一只黑影从舱内飞扑出来。
“小心——让开——”是小燕子，她不知又从哪儿折腾出一块毯子，披着像风筝一样冲出来。
“我来给你们加持好运！”
她一头扎进永琮身边，把那块毯子扔在他肩上，神神叨叨地。
“罩住肩膀钓大鱼！我跟福康安哥哥赌五文钱你第一个上钩！”
“我根本没答应赌钱。”福康安在一旁笑得倒地，“而且你这根本是把他当鱼祭。”
几人正闹着，前船传来脚步声，永琏走了出来。
依旧一身整整齐齐的深青常服，手里拿着一卷舟行日程。
他扫了眼这边乱七八糟的阵仗，语气温淡，“你们几个是在捕鱼，还是捕鱼竿？”
“我们是在体验民间生活！”小燕子立刻回头，“等阿玛问起来，我们就说在体察水情民意。”
“那你体察出了什么？”永琏挑眉。
“体察出鱼儿很懒，不肯配合。”永琮举起空竹竿，叹气。
“别体察了，”永琏伸手拍了拍他，“快点洗洗去吃点心，刚上了一笼枣糕。”
福长安一听立马跳起来，“真的？我先去抢热的！”
“那我也去！”小燕子跟着跳起来，披着毯子蹭蹭地就往舱里冲。
永琮也起身正要追，忽听一声轻咳。
船舱前，乾隆不知何时己立在那儿，身后还站着容音，正静静看着他们一群孩子闹作一团。
“抢糕点还要比赛？”乾隆语气虽淡，眼角却隐着笑，“一个两个都饿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