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顶灯在三米高空明灭不定，空调出风口的冷气裹挟着发胶与盒饭的混合气息。我握着场记板站在监视器旁，目光掠过化妆间镜面——成毅正在调整戏服领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指节捏着珍珠盘扣泛出青白。
"云小姐，过来指导下走位？"导演的喊声惊得我险些撞翻道具剑。穿过层层设备，正撞见任嘉伦倚着玄色屏风轻笑："听说云顾问家传的九凤朝阳针法能起死回生，不知对演技瓶颈有没有奇效？"他指尖转着鎏金折扇，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打量。
我低头整理剧本，余光瞥见成毅攥紧剧本边缘："任老师说笑了，芷萱不过略通医术......"
"别这么生分。"任嘉伦突然上前半步，折扇挑起成毅下颌，"《青云志》时就该合作的，可惜被某些人捷足先登。"这话落得轻飘飘，却在空气里砸出涟漪。我注意到成毅耳尖瞬间充血，睫毛在眼下投出剧烈晃动的阴影。
导演举着喇叭打断僵局："第一场！成毅、任嘉伦，对峙戏准备！"场务匆匆将青石板道具推到位，扬起的灰尘在光束里翻滚。成毅走向站位时，戏服下摆扫过我的脚踝，带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
"三、二、一，A！"
任嘉伦剑锋出鞘的瞬间，我听见成毅吸气的细微声响。"交出秘钥，饶你全尸！"折扇化作凌厉剑招，鎏金扇骨擦着成毅耳畔掠过。我攥紧剧本，指甲几乎掐进纸页——这分明不是剧本里的动作。
成毅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屏风。木屑纷飞间，他突然笑了，染着血浆的手指抚过嘴角："师兄可还记得，当年药王谷那株七叶重楼？"声音沙哑得惊人，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任嘉伦明显怔了半秒，按在他肩头的手滞在半空。
监视器后的导演突然站起："卡！嘉伦，动作幅度收一点！"我快步上前，却见成毅己经撑着屏风起身，戏服前襟被冷汗浸透。任嘉伦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反光遮住他眼底神色："抱歉，入戏太深。"
休息间隙，我在茶水间堵住任嘉伦。他正在往保温杯里倒枸杞，氤氲热气模糊了镜片："云小姐想问什么？"
"为什么临时改动作？"我按住他欲盖杯盖的手，"那招'回风落雁'，需要配合威亚才能完成。"
他轻笑出声："看来云小姐做足了功课。"杯盖与杯身碰撞出清脆声响，"成毅太紧绷了，总得想办法让他松松弦。"见我皱眉，又补充道，"当年同公司时，他总躲在器材室背台词。庆功宴上连香槟杯都握不稳，现在倒是学会临场改戏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脚步声。成毅抱着剧本僵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浆："任老师，下一场戏的......"
"不用了。"任嘉伦扣上保温杯，擦肩时压低声音，"你现在这样，倒有几分当年林惊羽的影子。"这句话让成毅身形微晃，剧本边缘在掌心压出褶皱。
我追出去时，成毅正蹲在消防通道台阶上。手机屏幕光照亮他苍白的脸，备忘录里密密麻麻记着台词批注。"对不起。"他先开口，声音闷在膝盖间，"刚才的戏......"
"你临场加的那句台词，暗合了他们十年前的师徒羁绊。"我在他身旁坐下，递出温热的姜茶，"任嘉伦愣住的0.8秒，足够让观众记住这个反转。"
他猛地抬头，眼尾泛红："可我差点摔了剑。"喉结滚动着咽下不安，"明明排练了二十三次，明明知道他会......"颤抖的手指按住太阳穴，"我还是搞砸了。"
消防栓的红色反光映在他瞳孔里，恍惚间与云歌会那晚的血色重叠。我突然想起情报文件里的记录——他在拍摄打戏前，总会反复确认道具安全；接受群访前，要对着提词板练习三十遍应答。
"你没有搞砸。"我抽出剧本，翻到被血浆晕染的那页，"记得吗？李莲花中碧茶毒时，连握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做出了满桌佳肴。"指尖抚过他标注的密密麻麻的笔记，"真正的强大，不是永不失误，而是带着恐惧依然前行。"
他盯着我手中剧本，睫毛剧烈颤动。远处传来导演召集的喊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云芷萱，你说......"话未说完又慌忙松手，耳尖红得滴血，"没、没什么。"
回到片场时，任嘉伦倚在兵器架旁，手中折扇轻点成毅胸口："躲够了？"他突然将折扇塞进成毅手中，"试试用我的兵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鎏金扇骨映出成毅怔愣的脸。
"第二场，A！"
这一次，成毅旋身挥扇的弧度行云流水。当扇面抵住任嘉伦咽喉时，他突然笑了，眼中有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锋芒："师兄可知，七叶重楼的毒性，早己侵入你的经脉？"温热的呼吸扫过对方耳畔，任嘉伦瞳孔微缩，这个即兴发挥的动作，让整个画面张力骤增。
导演兴奋的"过"声响起时，任嘉伦用力拍了拍成毅后背："早该这么演！"成毅低头擦拭冷汗，发梢垂落挡住笑意。我望着他渐渐放松的肩膀，想起姐姐说的话——喜欢一个人，就想护着他不再受伤。而此刻，我更想看到他真正绽放光芒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