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鹿的指尖刚碰到旋转墙的开关，整个房间就发出不祥的"咔嗒"声。这面他们花三万块定制的可旋转墙体突然停在45度角，将601室和临时隔出来的302室卡成个诡异的钻石形空间。
"又坏了？"齐朗的声音从墙缝里挤进来，闷闷的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他的半张脸被卡在转角处，眼镜片反射着客厅的暖光，另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林小鹿蹲下来检查电机箱，发现散热口糊满了火锅底料——上周吃麻辣烫时溅到的。"电机过热保护。"她戳了戳黏糊糊的红油，"得等冷却。"
于是他们就这样被一堵半死不活的墙分隔着。林小鹿的302室这边还飘着麻辣锅底的呛香，齐朗的601室那边则弥漫着咖喱味——他今晚显然又煮了速食咖喱饭。
"要递点东西过去吗？"齐朗问。他的手指从墙缝里伸过来，指尖上还沾着咖喱的黄渍。
林小鹿鬼使神差地递了包纸巾。当齐朗的手缩回去时，墙缝里漏过来一缕咖喱味的暖风，吹动了她鬓角的碎发。这个发现让她突然意识到——分居三个月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被迫"共处一室"。
冰箱在齐朗那边发出制冷的嗡鸣。林小鹿想起冷冻室里还躺着那袋标着"齐朗，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样本，以及她偷偷放进去的麻辣小龙虾。
"吃火锅吗？"她突然问，"反正墙转不过去了。"
齐朗的眼镜片在墙缝那边闪了一下："我这边只有咖喱..."
"我有火锅底料和肥牛。"林小鹿踢了踢脚下的插座，"电线还能用。"
就这样，他们在卡住的旋转墙两侧摆开了火锅局。林小鹿的电磁炉摆在45度墙角，电源线蜿蜒着穿过墙缝连接到齐朗那边的插座。红油锅底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在墙缝间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肥牛。"林小鹿把盘子推过墙缝。
"豆腐。"齐朗递来保鲜盒。
食材在墙缝间传递时，两人的手指几次相碰。林小鹿的指甲油掉了一小块，露出下面淡淡的戒痕；齐朗的耳机线指环沾上了火锅油，银灰色变成了暖橘色。
"要酒吗？"齐朗问。他的声音被锅底的咕嘟声切得断断续续，"王奶奶上回送的杨梅酒..."
酒瓶顺利通过了墙缝，但酒杯卡住了。最后他们只好轮流对着瓶口喝，杨梅的酸甜混着火锅的辛辣，在舌尖炸开奇妙的化学反应。林小鹿的嘴唇沾上了瓶口的咖喱渍，齐朗的眼镜则被蒸汽熏得一片模糊。
"敬..."齐朗举起酒瓶，在蒸汽中寻找合适的祝酒词。
"敬卡住的墙。"林小鹿碰了碰瓶颈。
酒精让旋转墙的边界变得模糊。林小鹿讲述着302室的生活——她如何把齐朗留下的编程手册当杯垫，如何在原属于他的那半边衣柜里塞满裙子。齐朗则承认自己经常对着601室的智能音箱问"今天林小鹿过得怎么样"，虽然早就删除了她的声纹识别。
火锅吃到第三轮时，电机箱突然"滴"了一声。两人同时僵住，不知该期待墙继续转动还是保持现状。最终旋转墙只是轻微震颤了一下，像是打了个饱嗝，然后继续卡在45度角。
"其实..."齐朗的筷子尖在墙缝上方悬停，"我上周就发现电机有问题。"
林小鹿的毛肚掉进锅里，溅起几滴红油："那为什么不修？"
"修好了..."齐朗的声音轻了下来，"墙就转过去了。"
这句话悬在火锅蒸汽里，像片不上不下的肥牛。林小鹿的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油碟，芝麻酱和蒜泥渐渐混成一团模糊的灰白色。
电视机在齐朗那边突然自动开启，播放起他们去年追的综艺重播。嘉宾们正在玩"你画我猜"，有个题目是"婚姻"，被画成了两座互相倾斜的比萨斜塔。
"记得我们第一次吃火锅吗？"林小鹿突然问。
齐朗的眼镜片上蒙着雾气："你把红油溅到我衬衫上。"他的筷子尖在碗沿敲出熟悉的节奏，"那件蓝条纹的。"
"我后来偷偷用漂白剂处理过。"
"我知道。"齐朗的嘴角微微上扬，"左边口袋还留着渍。"
林小鹿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那件衬衫现在正挂在601室的衣柜里——她上周去拿秋冬装时看见的，领口还别着他们婚礼上的"新郎"胸花。
火锅渐渐见底时，空调突然切换成制热模式。热风从齐朗那边吹过来，带着他身上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林小鹿的302室却开始降温，她下意识往墙缝那边靠了靠。
"冷？"齐朗的声音近了些。
"有点。"
一件外套从墙缝那边递过来。是齐朗的风衣，内衬还带着他的体温。林小鹿把脸埋进衣领里，嗅到一丝陌生的香水味——像是某种柑橘调的女香。
"新买的香水？"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随意。
"什么？哦..."齐朗的筷子顿了顿，"是安娜送的离职礼物。"他迅速补充，"就是那个健身教练。"
林小鹿想起首播翻车那天看到的腹肌美女。风衣上的柑橘香突然变得刺鼻，她下意识把衣服推回墙缝："现在不冷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电视机里的综艺进入广告时段，智能音箱突然开始播放他们去年的"年度歌单"。第一首就是《海底》，旋律穿过墙缝，把两边的空气连成一体。
"我明天就修墙。"齐朗突然说。
"嗯。"
"电机箱要彻底清洗。"
"好。"
"然后......"齐朗的声音被歌声淹没后半句。
林小鹿把耳朵贴近墙缝："什么？"
"然后我们可以重新设计旋转角度。"齐朗的指节在墙面上轻轻叩击，"比如...30度？"
这个度数让林小鹿的心脏漏跳一拍。比现在的45度更亲密，比0度的完全合并留有余地。她看向墙缝那边的齐朗，发现他正用筷子在油碟里画着三角函数——计算30度角时两边空间的交集。
"或者..."林小鹿的指尖划过沾满红油的桌面，"我们可以偶尔吃火锅。"
齐朗的筷子停在了sin30°的位置。火锅余温中，旋转墙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回应。电机箱的散热口不再冒出麻辣味的热气，而是渐渐冷却成这个夜晚最适宜的温度。
电视机自动切换到了天气预报。女主播正说明天将有大风降温，建议市民做好保暖措施。林小鹿看着卡在45度角的旋转墙，突然希望这个夜晚能再长一点——长到足够让两边的温度慢慢趋同，长到足够他们重新商议一个新的角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