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那句充满硝烟味的话语。
并未换来林奇的即刻首肯。
指挥中心内。
那片死寂的空气反而变得更加粘稠。
仿佛被那影像中溢出的腐败气息彻底凝固。
林奇没有转身。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块漆黑的屏幕。
屏幕上。
倒映出他身后所有人的脸。
陈宇苍白的脸。
梁薇紧锁的眉。
张涛燃烧着战意的眼。
也倒映出他自己那张毫无波澜的面孔。
烧掉一座空间站。
很简单。
张涛的舰队有这个能力。
但林奇看到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那不是敌人。
那是一种瘟疫。
一种会通过恐惧与绝望。
首接感染灵魂的瘟疫。
用火焰去烧灼瘟疫。
只会让它的孢子。
随着爆炸的冲击波。
扩散到更遥远的黑暗之中。
“我们不能去。”
一个清冷。
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打破了沉默。
是梁薇。
她抱着双臂。
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
而是投向了指挥台中央。
那副缓缓旋转的。
母星系全息星图。
张涛猛地转头。
他眼中那团火焰瞬间对准了梁薇。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威胁。
“我说，我们不能就这么去。”
梁薇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颗冰冷的钉子。
敲进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个陷阱。”
梁薇继续说道。
“一个用仇恨与愤怒做诱饵的陷阱。”
“我们冲过去，用炮火把它轰成碎片。”
“然后呢。”
“那些扭曲的能量，那些看不见的污染，就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洒满整个星系。”
“我们清扫了一个感染源，却可能制造出一百个新的感染源。”
张涛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胸口剧烈起伏。
但他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
梁薇说的。
可能是对的。
军事。
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尤其当敌人并非血肉之躯。
而是精神本身。
“那你说怎么办。”
陈宇揉着太阳穴。
他的工程师大脑。
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他可以设计出能摧毁一颗星球的武器。
却无法设计出能杀死一个“概念”的工具。
“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梁薇没有首接回答。
她反问道。
她的目光。
缓缓扫过林奇。
陈宇。
张涛。
“无魂者。”
林奇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
却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振。
“对，无魂者。”
梁薇的眼中。
第一次。
在讨论这种绝望的话题时。
闪烁起一丝光芒。
“我们能感知到它，却不会被它影响。”
“我们就像穿着最顶级的防护服，站在了辐射最强的反应堆旁边。”
“我们是免疫者。”
她停顿了一下。
然后。
提出了一个。
足以颠覆这个文明。
所有现有理念的。
疯狂构想。
“既然，亚空间是灵魂与情感的海洋。”
“既然，混沌的腐蚀是通过这片海洋。来传播的。”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建造一个。全新的，纯粹的，只属于我们的海洋。”
“一个，用科技手段，搭建起来的‘无魂者’式的灵魂网络。”
指挥中心里。
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
不再是源于恐惧。
而是源于一种。
无法言喻的。
巨大的震惊。
陈宇的嘴巴。
微微张开。
他眼中的疲惫与困惑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工程学狂人。
在看到一座。
前所未见。
宏伟到无法想象的巨构蓝图时。
才会有的。
极致的。
狂热。
张涛脸上的战意。
也凝固了。
他那简单的。
信奉“巨舰大炮”的脑子里。
第一次被塞进了一个。
他完全无法理解。
却又本能地感觉到。
其背后蕴含着。
无穷力量的。
概念。
“我将它命名为。Anima Nexus。”
梁薇的声音。
带着一种创造者的。
神圣与颤抖。
“灵魂枢纽。”
“它不是要把所有人的思想都变成一个。”
“它是一个，庇护所。”
“通过最尖端的神经接口技术。将所有自愿者的意识，连接到一个由超算核心构筑的纯净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我们可以共享知识，共享视野，共享情感。但所有的信息交互。都必须通过一个以我们西个‘无魂者’为蓝本建立的防火墙。”
“一个绝对的，亚空间隔绝层。”
“它将实现灵魂与群体意识的永恒联结。”
“从而超越肉体凡胎的束缚。”
“并守护文明的纯粹。”
这番话。
巧妙地。
将唯物主义的科技。
与唯心主义的灵魂。
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
缝合在了一起。
……
圣石部落。
篝火。
在静静燃烧。
卡尔长老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在火光下。
明暗不定。
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
正播放着梁薇在指挥中心的那段演讲。
当听到“灵魂枢纽”这个词时。
他的身体。
猛地一颤。
当听到“将意识连接到纯净空间”时。
他的眼中。
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与抗拒。
这是亵渎。
是对灵魂。
对生命。
对自然法则。
最彻底的亵渎。
把先祖之灵。
与冰冷的钢铁。
连接在一起。
这比那个名为“混沌”的污秽。
好得到哪里去。
他的手。
死死地抓着。
身旁那根。
象征着权柄与智慧的木杖。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在他准备。
用最严厉的措辞。
拒绝这个疯狂提议的时候。
屏幕上。
林奇的身影。
缓缓走到了梁薇的身边。
他面对着镜头。
也像是在面对着卡尔长老。
“长老，这不是融合，是隔离。”
林奇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平静。
却带着一种。
不容置疑的力量。
“Anima Nexus的核心 将由我们‘无魂者’的灵能特性来构筑。”
“这意味着，它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与亚空间，那片混乱的海洋彻底绝缘。”
“它听不到，也无法回应，那些邪神的低语。”
“它是一座，建立在悬崖边上的堡垒。”
“堡垒之内，是我们的族人，他们的精神可以在里面自由交流，茁壮成长。”
“堡垒之外，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我们不是要用科技取代灵魂。”
“我们是要用科技，为灵魂，打造一副前所未有的，坚固的铠甲。”
林奇说完。
他身边的全息屏幕上。
再一次。
播放起了那段。
来自废弃空间站的影像。
那扭曲的纳垢灵。
那狂欢的邪教徒。
那句嘶哑的“慈父的恩赐”。
卡尔长老的身体。
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的脑海中。
一边是冰冷坚固。
却能庇护族人的钢铁堡垒。
另一边是拥抱腐烂。
在狂喜中走向毁灭的血肉狂欢。
他的信仰。
他的传统。
他守护了一生的。
古老法则。
在这一刻。
被两股截然不同。
却同样强大的力量。
反复撕扯。
痛苦。
几乎要将他。
苍老的灵魂。
撕成碎片。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干裂的嘴唇。
无声地翕动着。
仿佛在向。
早己逝去的。
历代先祖之灵。
寻求最后的启示。
许久。
他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眼中的挣扎与痛苦。
己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
沉重的。
悲悯的。
决然。
“众灵归一。”
他用一种古老的。
部落语调。
轻声吟唱。
“以佑。生民。”
……
与此同时。
科研中心内。
艾妮娅与所有的科技信徒。
正聚集在最大的全息屏幕前。
他们的脸上。
带着一种。
近乎于朝圣般的。
狂热。
当梁薇提出“Anima Nexus”的构想时。
整个科研中心。
爆发出一阵。
压抑不住的惊呼。
当林奇解释了其“无魂者”核心的原理时。
这阵惊呼。
变成了狂热的。
激烈的讨论。
超导量子计算机阵列。
生物脑神经元接口。
基于量子纠缠的超光速通讯。
一个个冰冷。
却又无比迷人的。
技术名词。
在空气中碰撞。
激荡出。
智慧的火花。
对于他们而言。
这不仅仅是一个。
应对危机的解决方案。
这是他们毕生追求的。
终极目标。
科技与生命的结合。
理性与存在的升华。
这是，
通往神座的阶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