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如同被冻住,死死地粘在香案上那块碧绿的玉佩上。烛光下,玉色温润,流光氤氲,曾经在他眼中代表着祥瑞、仙缘、明达福气的玉佩,此刻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感!如同精美的食盒里盘踞着一条沉睡的毒蛇!
“不是点心房……” 这句话如同魔咒,反复在皇帝脑子里打转。点心房众口一词的否认、那份真实的恐惧和茫然,都印证了他心中那个最不愿承认的可怕猜测——这粉糖,根本就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它和那炸开的“奶油胖点”、那让明达手心麻痒跳动的“小糖砂”一样,都是那玉佩……从不知何方诡域“请”来的!
这根本不是仙缘!是招灾惹祸的邪门歪道!
一念至此,皇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额头上那块被用力擦拭后留下隐隐热辣感和微弱甜香的区域,此刻仿佛被烙铁烫过一样难受!
“王德!” 皇帝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惊悸。
“奴才在!” 王德立刻应声,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把…把那块玉…” 皇帝抬手指向香案,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又被他强行稳住,声音冷硬如铁,“…给朕用匣子封起来!贴上黄绫符纸!封存于内务府密库最深处!派得力心腹日夜看守!非朕亲命,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取出!”
“内务府…密库?” 王德一愣,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极度忌惮!密库重地,封存的多是犯忌讳、不能见光、或者极其危险的东西!皇上这是把这块仙缘玉佩……当成邪物妖器来处置了!他吓得浑身一抖,但不敢多问半句,“嗻!奴才遵旨!这就去办!” 他立刻爬起来,亲自走向香案。脚步极其谨慎轻缓,仿佛那不是一块美玉,而是一个随时会爆开的毒气罐。
王德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用皇帝刚刚用过的、还带着水汽的丝帕垫着(不敢首接用手碰触),万分谨慎地将玉佩从紫檀托盘中拿起。入手温润依旧,但王德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手心往上爬。他不敢多看,立刻用丝帕将玉佩仔细层层裹好,收入怀中,对着皇帝行了个大礼,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倒退着疾步走出了寝殿,那仓惶的背影活像后面有恶鬼在追。
王德一走,皇帝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紧绷的肩背垮塌下来,长长地、又极其沉重地吐出一口气。额头上残留的细微粘腻感似乎也轻了一点。
“你们几个,” 皇帝疲惫地挥挥手,声音透着浓浓的后怕和倦意,指了指地上还在筛糠的点心房老御厨们,“回去!点心房上下,罚半年俸禄!都给朕闭门思过!今日之事,谁传出去半个字,斩立决!”
“谢…谢皇上隆恩!谢皇上不杀之恩!” 孙万福等人死里逃生,咚咚咚磕着响头,几乎在地,被侍卫几乎是拖了出去。
寝殿重新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更加压抑。皇帝疲惫地坐到小明达软榻旁的椅子上,看着女儿沉睡中依旧微微蹙紧的眉头,心中五味杂陈。驱走了玉佩这“祸首”,恐惧感稍有减轻,但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后怕又涌了上来。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的就这样被解决了吗?
守在一旁的张太医悄悄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小殿下脉象己渐平,额头撞击处暂无大碍,只需安心静养,外敷些消肿散瘀的药膏即可。”
皇帝点点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女儿额角凌乱的发丝,露出那个红肿的小包。眼神复杂,有心疼,有忧惧,也有一丝茫然。这玉佩封存深库,也不知是福是祸?明达醒来,若问起她的宝贝玉佩…
时间在压抑和思虑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天色,己隐隐透出一点灰白。折腾了大半夜,皇帝也是心力交瘁,靠在椅背上,竟不知不觉迷糊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唔…” 一声带着浓厚睡意和懵懂的小哼唧在软榻上响起。
皇帝猛地惊醒!只见软榻上,小公主明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小家伙大概还有点搞不清状况,大眼睛里雾气蒙蒙,先是懵懂地看了看头顶陌生的锦帐(不是在熟悉的寝宫大床),又茫然地转了转,目光扫过守在一旁的张太医(陌生老爷爷),最后落到了坐在旁边的父皇身上。
“父…父皇?” 小明达声音软糯沙哑,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她下意识地抬起小手,想揉揉眼睛。
可这小手刚一抬起,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手心…空空的?手指好像粘粘的?
小家伙疑惑地眨了眨眼,伸出小胖手,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指头缝里确实还沾着一点没完全洗掉的粉红色糖渍,有点硬了,干巴巴的。
糖渍?
糖……
下一秒,如同打开了记忆的阀门,昨晚那可怕的、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扎刺的恐怖感觉,瞬间从指尖传回大脑深处!
“啊——!!!” 一声高亢尖锐、充满惊惧的尖叫再次划破寝殿的宁静!小明达整个人像触电般猛地弹坐起来,小脸瞬间惨白如纸!
“妖怪!妖怪咬明达的手手!咬肚子了!哇哇哇——!!!” 巨大的恐惧再次笼罩了她,她疯狂地挥舞着小手,仿佛要甩掉那看不见的刺痛感。
“明达!明达不怕!父皇在!不怕了!妖怪被打跑了!打跑了!”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得心都快跳出喉咙,赶紧起身抱住女儿乱蹬的小身体,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一边焦急地给张太医使眼色。
张太医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嗅瓶(类似提神醒脑的风油精),凑近小明达的鼻端让她闻一下。
清凉刺鼻的气味钻入鼻孔,让小明达的哭闹稍微停顿了一下。她惊恐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只受惊的小鹿,紧紧抓住父皇的衣襟,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玉…玉玉!父皇!玉佩呢!糖糖在玉佩那边!找玉佩!玉佩收糖糖妖怪!哇哇!玉佩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