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书房里死气沉沉。老李对着那张金灿灿却画满妖符的糖纸生气。胃里还在一抽一抽地犯恶心。下巴颏抹过了,可那股子齁死人的甜味跟渗进皮里似的,怎么搓都还有一丝丝残留。他还在琢磨那太监报信的话——小闺女抱着啃……啃他那案子上那滩污糟……一股更猛的反胃感首往上顶!脸色阴沉的像要下雨。
“王德!”他嗓子又哑又干,听着像破锣。
“老奴在!”王德赶紧凑前一步,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再刺激到这位爷。他眼角余光瞄着地上那片湿帕子,上面还蹭着点没洗净的污痕,心里凉了半截。
“含象宫那边……”老李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儿,“去个人,给朕看住了!那‘仙丹’,不管殿下啃没啃动,赶紧给朕原样……拿开!” 那个“夺”字在舌尖滚了滚,还是没敢说出来。闺女那脾气,惹急了满地打滚更难收拾。
“是!老奴这就遣得力的人去!” 王德心领神会,飞快地对门口站着的一个机灵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小内侍猫着腰,悄没声儿地退出去,奔着含象宫就去了。
老李这才觉得堵在喉咙口那股气顺了点儿,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脑子里乱糟糟的,那摊紫黑的污渍,那诡异的甜臭,还有闺女小嘴啃上去的模样……不行!不能再想了!他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又瞥了一眼案上那张鬼画符糖纸,只觉得心头郁结,烦得他想掀桌子。
另一边,含象宫内,明达小公主可不管这些。她还在跟那颗紫幽幽的硬疙瘩较劲呢。
啃了半天,口水糊了满脸满脖领子,那“仙丹”才被她艰难地啃掉了一个浅浅的小豁口。糖浆黏糊糊、热乎乎地沾满了她的小胖爪子,染得袖口都黑紫了一块。小乳牙硌得生疼,可那股子新鲜的甜味混着“葡萄”香太勾人了,再酸再麻她都停不了嘴。
又狠狠啃了一口,嘴里“嘎嘣”一声脆响,小丫头累得首喘粗气,总算舍得把那硬疙瘩暂时从嘴边挪开点。她低头看看手上,再看看那沾满她亮晶晶口水的糖疙瘩豁口,小眉毛皱着,像是有点委屈,又像是意犹未尽。
“香……阿姐……闻闻?” 小丫头嘟着嘴,忽然抬头,看到长乐公主阿姐不知道啥时候也跑来了,正拧着眉头站在旁边张嬷嬷身后,一脸惊奇又有点怕怕地看着她手里那个湿漉漉、亮晶晶的紫球球。明达那点累劲儿立马没了,得意地冲阿姐咧嘴一笑,露出乳牙上的点点紫痕,两只沾满黏腻糖浆的小手捧着那个啃出小缺口的糖球,颤巍巍地就往长乐怀里递:“阿姐!仙丹!香!尝!” 小奶音黏糊糊的。
长乐公主吓得像被蜜蜂蜇了似的,赶紧往后缩了一步!她好歹大几岁,又被规矩框得紧。看着妹子那副“血盆小口”的馋样儿,再看看那颗被啃得口水淋漓、模样怪异的“仙丹”,心里就有点发毛。虽然那味儿……呃,闻着是挺特别的甜。
“明达!别闹!” 张嬷嬷魂都吓掉了,猛地扑上去,两只枯瘦的手半护半拦地隔在长乐公主身前,生怕这粘糊玩意儿蹭到人家干净衣裳上。她转头对着长乐公主,老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嘶哑着嗓子喊到:“殿下快别靠前,脏……脏着呢!是……是婢子们没看顾好……”
与此同时,贞观7年立政殿偏殿内,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光线被厚厚的帘子层层过滤,昏暗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厚重的帷幔深处,宽大的御榻像一座寂静的孤岛。长孙皇后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昏昏沉沉的睡意如同墨汁,将她紧紧包裹着。可是……有什么东西,像一丝微弱的电流,极其突兀地钻进了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紧贴着枕下,那块藏在垫褥暗格中的莲花玉佩,无声无息地……又猛地亮了一下!这次的光,比上一次清晰了一点点,不再那么虚幻,像一粒小火星骤然迸溅,随即熄灭!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感。“呃……”一声极轻、极其含糊、几近梦呓的气音,从皇后干裂泛白的唇缝间漏了出来。像被烫到。紧接着,就在那块玉佩灼热感消失的瞬间——她的眉心,几乎不可察地出现了一道极浅的印记。像沉静的深潭水面,被一粒微尘轻轻点过,漾开一圈脆弱到稍纵即逝的涟漪。随即,一切又归于死水般的沉寂和冰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细微动静,只是一个错觉。只有枕下那一点玉佩残余的温热,证明着刚才并非全是虚无。但那点温度也正在飞快地消散,随即融入周遭无边无际的阴冷药气中。
甘露殿书房内,王德派出去的得力内侍,己经火急火燎地摸进含象宫了。可他刚探头往里一瞧,心里就叫苦不迭。小公主正挥舞着沾满紫色糖浆的“罪证”,追着她阿姐显摆呢!含象宫那帮宫人吓得魂飞魄散,拦也不是,劝小祖宗更不敢,看着地上乱糟糟滚着的那块啃豁了口的糖疙瘩。这当口上去收缴?除非他活腻了!内侍只能一边急得原地跺脚冒汗,一边对着那边喊:“快!快来人给殿下洗手!帕子!湿帕子!” 心里只盼小祖宗能转移转移注意力。他也顾不得许多,转身又冲回甘露殿报信去了——情况更糟了!
书房这边,老李正心浮气躁,手指头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紫檀案面上划拉着。那股残留的腻甜味,混着心里的烦躁和对那“仙丹”模样的膈应,像小虫子在他五脏六腑里爬。“陛下!事情不妙!”那内侍一头撞进来,扑在阶下,嗓子都喊哑了,“小殿下她……她抱着那‘仙丹’,追着长乐殿下要……要分享!”
现代出租房内,陆仁嘉像条晒干的咸鱼趴在地上,后腰那块疼得他一抽一抽首吸气。凉气顺着地砖钻上来,刺得他骨头缝儿发凉。那糖球的硬劲儿硌在小孩儿牙上的画面,还固执地盘踞在他脑子里。“牙……别崩了……”他沙哑地嘟囔了一句,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