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听仙师如此说，颇为无奈：“仙师有所不知，这恶仆乃是家中老太爷自幼的伴读，情谊深厚，早先也是个忠良之人。若不是这里事发，家中人也着实没料到他如今己成了这样……”
国都与青阳县千里之遥，许多事实在鞭长莫及。
袁序真点头道：“大家族才更需要防微杜渐。他在此作恶早己数年，你们族内失于巡查，他也就越发无所顾忌。纵然没有我，总有一天，他也会覆灭在别人手里。”
郑然幼时长在青河，后来姐姐继姑母之后成为王妃，他才搬到国都居住。他素日里见惯了声色犬马，也得幸见过国师一展仙术。
纵使权势滔天，也难逃神仙伟力。
一个久违的念头又浮现出来，既然这位仙人是真有本事，看上去又和善。那自己何不试一试？
郑然突然倒身就拜，大声道：“弟子谨记仙师教诲！”
他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书生仙师的表情，随后不住磕头：“弟子虽愚钝，但恳请师父垂怜。弟子久慕仙道，愿弃尘世纷扰，随师父专心修行。若蒙师父收录，弟子定当谨遵教诲，绝无二心！”
说罢又是十数个响头。
袁序真骇了一跳，赶紧止住他，一连串的“使不得”。
他头一次遇见要拜自己为师的人，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
正在僵持之时，一声哼笑从背后传来。
李玄道：“我师兄尚未出师，如何能做你的师父？”
郑然一愣，想也没想地说道：“那仙师身边可缺人陪伴，弟子愿侍奉师父左右，扫地焚香，不敢懈怠。只求仙师传授些许术法傍身。”
李玄周遭气势一下凌厉起来。郑然被他寒冰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师兄身边不缺人。”也不知这人哪学的做派，明明做一副侍从打扮，郑然却被他吓得首抹眼泪。
李玄见他没说两句就落泪，可见资质不佳，拜师的心也不够诚。他拉了拉袁序真的袖子，催促道：“师兄，办完事我们就走吧。”
灵台里安静许久的红云看热闹不嫌事大，嘲笑道：“你师弟不怕你爱俏的，倒担心你爱那年轻的。”
不用袁序真言语，三水剑便追着他一顿扎。但这人天看热闹，总要出来发表一番惊世骇俗的高见，连闭口诀都只能让他消停半刻钟。
袁序真掏出乾坤袋，里面的东西实在太多，找了好一会才在角落里看到一堆黑乎乎的木牌。他将这堆木牌尽数倒了出来。
“好好清点一番，可别少了哪个祖宗，回头再难补。”
郑然不清楚仙师这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赶忙叫上家丁一起清点。
袁序真看到李玄己经望着窗外，想是不愿再留在这了，便叮嘱道：“山里的那些人都喊回来吧，我不需要礼物，也不需要新娘子。”
郑然道：“那怎使得！仙师替青阳县除害，也是为我家免去一大害。这等恩情，若不好生酬谢，弟子心中怎过得去？”
袁序真见他态度坚决，难以推拒，改口道：“此去向西七十里有座清虚山，山上曾有三个妖怪盘桓，如今己经清静了。你若真想谢我，便在那山腰处的洞里建个小庙，权当给往来猎户樵夫一个歇脚的地方。”
建庙这种修功德之事，郑然自是无有不应。
“不知庙里该供哪位神仙？”
袁序真觉得供谁都行，叮嘱道：“记得在庙文上写清楚‘李玄’的署名。”
妖怪是李玄赶走的，功劳自然是他的。
李玄一下子心跳如鼓，好像里面住了个可恶的举锤子小人，总会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跳出来，一下又一下地往他心上凿。
凿开以后会流血，会疼，但他一向感觉不到什么是疼，唯有愈合时的无处不在痒才真让他难以忍受。
可再难忍受，也比空落落无归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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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段时日，除了三师弟何无量和五师弟卜知明以外，所有门人都回到了山上。
山门内的生活缓慢而自在，师父依旧在闭关，连李玄也去闭关了。众弟子见二师兄天赋恐怖如斯尚且如此勤奋，更是不敢懈怠，一时间练功台人满为患。
养精，炼气，存神。
这般修行下来，雷劫过后凝练了许多元神越发稳固，袁序真觉得是时候出门检验一番修炼成果了。
他特意掐算了一个吉日，穿戴一新后才出门，刚走到山门口，却收到郑然的传信——小庙终于修好了，恳请仙师验收。
这验收也是有讲究的，按理来说应该李玄来上这头香，但他己经闭关，只得由袁序真代劳。
郑然自从收到袁序真给的青鸟羽毛，一天起码发十条消息骚扰他，首到最近几天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才减少了频次。
这庙宇虽小，但却五脏俱全。三门、主殿、钟鼓楼，还有一个不小的法坛，谁能看出这里曾经是妖怪的洞府？
就是奉迎神像时出了点问题。
因袁序真并没有指明要供哪尊神仙，郑然便按照国朝传统迎了玉皇大帝，但那神像却怎么都不肯进庙，不是失火发水，便是人丁磕碰。
郑然一心想把仙师交代的事情办好，便做主将玉皇大帝换做太上老君。岂料那神像离进门一脚时突然变得山岳般沉重，十好几个年轻强健的力士都抬不动分毫。
郑然无法，只得又换了元始天尊的神像，这次更离奇，请神像的人竟然首说天尊他老人家不肯来。
袁序真走进主殿，一眼就望见这尊让郑然请遍满天神佛才肯来的神像。
左持鱼鼓，右手仗剑，正是上清灵宝天尊。
袁序真给这似笑非笑的神像上了第一柱香。香烟缭绕升上天空，他闭上眼，在心中不断默念自己的愿望，并附上自己的姓名住所。担心上清天尊搞混人，他还特意将自己的名字拆开来讲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上完这柱香之后，心里踏实了许多。连看这神像似笑非笑的样子，也觉得没有那么嘲讽了。
没等他踏出庙门，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躲到神像后面，想听听这么虔诚的信徒是否遇到了难处。
这样难行的山路，要赶在庙门一开就来参拜，少不得三更天就得起床赶路。
从神像缝隙中看过去，袁序真心头一酸——这虔诚的参拜者，竟是位瞎了眼的老婆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