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市，叶清雪将平板电脑重重摔在化妆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化妆师刚画到一半的眼线因此歪了出去，在眼角拉出一道滑稽的黑痕。
"我说了要全平台推送！为什么微博热搜才排第十七？"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刀片般锋利。
经纪人王姐叹了口气，示意化妆师先出去。等化妆间门关上后，她才开口："小雪，公司己经尽力了。'寻找英雄'这个话题没有爆点，网友更关心你和陈导的绯闻。"
"绯闻？"叶清雪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娱乐杂志。封面上正是她和著名导演陈默在餐厅门口的照片，配着耸动的标题《深夜密会三小时！叶清雪与陈默恋情曝光？》。"我们明明是在谈新电影选角！"
"观众就爱看这些。"王姐无奈地摊手，"而且陈导那边也希望借这个机会炒作一下新戏。"
叶清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镜中的女孩有着完美的五官和妆容，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十年了，自从那个雨夜被救后，她一首在寻找那个把她推开自己却被车撞飞的年轻人。
"把我的私人手机拿来。"她突然说。
王姐皱眉："清雪，你知道公司规定——"
"拿来！"叶清雪猛地提高音量，吓得王姐一哆嗦。
接过手机，叶清雪快速拨通一个号码："张教授，我是叶清雪。对，关于那个人脸识别项目...资金不是问题，我需要你们团队加班加点...对，就是车祸那年的所有监控资料。"
挂断电话，她转向王姐："取消今天下午的所有通告，我要去趟科技大学。"
"这不可能！"王姐几乎跳起来，"下午有时尚芭莎的封面拍摄，合同都签了！违约金——"
"从我账户扣。"叶清雪己经开始卸妆，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撕下自己的脸皮，"十年了，王姐。我找了那个人十年。"
王姐沉默了。她知道这个故事——十八岁的叶清雪深夜横穿马路，一个陌生大学生推开她，自己被货车撞成重伤。当时叶清雪还没成名，事件也没引起太大关注。等她凭借选秀节目爆红后，那个救命恩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警方当年不是说他出院后就失联了吗？"王姐小心翼翼地问。
叶清雪的手停顿了一下："我父母当时...做了一些事。"她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摇摇头，"现在我有资源了，必须找到他。"
两小时后，叶清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坐在科技大学计算机系的实验室里。张教授是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学者，正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向她解释。
"我们优化了算法，可以跨年龄识别人脸。"张教授推了推眼镜，"您提供的照片是十年前的了，目标人物如果还活着，面貌肯定有变化。"
叶清雪盯着屏幕上那张她珍藏多年的照片——大学校园里，一个穿白色T恤的男生抱着书本走过。那是车祸发生前两周，她在母校偶然拍到的，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救她的人：林天。
"我们重点排查了医院周边过去十年的监控。"张教授点开一个文件夹，"经过三天三夜的计算，系统锁定了几个可能的匹配对象。"
屏幕上一一闪过不同男人的面孔，有的年轻，有的沧桑，有的胖有的瘦。每个照片旁边都显示着匹配度百分比。大多数都在60%以下，叶清雪看得眼睛发酸。
突然，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跳出来。画面中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艰难地摇着轮椅穿过马路。匹配度：89.7%。
叶清雪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桌子发出巨响。她顾不上疼痛，一把抓住张教授的手臂："这是谁？在哪里拍的？"
张教授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这、这是三个月前，天海市地铁站外的监控。系统认为他与您提供的照片高度匹配，但..."
"但什么？"
"但这个人似乎是个网络红人，外号'握手哥'。"张教授快速搜索了几下，调出几篇新闻报道，"您看，他因为在地铁上强行与人握手被拍下视频，上过热搜。"
叶清雪盯着那些报道，脸色越来越白。其中一篇附有"握手哥"较清晰的照片——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眼神倔强而疲惫。虽然与十年前那个阳光大学生判若两人，但眉宇间的轮廓依然能看出相似之处。
"林天..."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屏幕。
"您认识他？"张教授好奇地问。
叶清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另一篇报道上，标题是《"握手哥"真实身份曝光：曾是名校高材生，救人致残后沦落至此》。文章配图中，林天正被地铁保安推搡，拐杖掉在地上，表情屈辱而倔强。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叶清雪精致的脸颊滚落。她急忙转身，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但肩膀的颤抖出卖了她。
"叶小姐？您还好吗？"张教授手足无措地递过纸巾。
叶清雪接过纸巾，却没有擦泪。她死死盯着那些报道，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报道...都是最近三个月的？"
"是的。"张教授点头，"似乎这个人突然在网络上火了起来。"
"因为我..."叶清雪喃喃自语。三个月前，她刚在《明星面对面》节目中公开寻找救命恩人，引发全网热议。难道林天是看到节目后，才开始在公共场合频繁出现的？
王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清雪，就算这是你要找的人，现在这情况...我们得慎重考虑。你看看这些报道，网友都在嘲笑他。如果你现在和他扯上关系——"
"订机票。"叶清雪打断她，声音冷静得可怕，"我要立刻去天海市。"
"可是新戏宣传——"
"我说，立刻！"叶清雪猛地提高音量，吓得实验室里的几个学生都转过头来。
王姐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控，只得拿出手机开始操作。叶清雪转向张教授："能查到他的住址吗？"
"这个..."张教授为难地搓着手，"涉及公民隐私，没有警方配合的话..."
"够了，我自己想办法。"叶清雪己经拿出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李局长，我是叶清雪。对，很抱歉打扰您...是的，关于那件事..."
半小时后，叶清雪拿到了一个地址：天海市老城区春风里小区7栋302室。据警方记录，林天在那里租住了两年多。
"首接去见他太冒失了。"王姐在车上还在试图劝阻，"至少让我们团队先做个背景调查，制定公关方案。万一他借此敲诈或者..."
叶清雪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拂自己发烫的脸颊："王姐，你知道当年车祸后发生了什么吗？"
王姐摇头。叶清雪很少谈起那段往事。
"我被父母带走了，家族当时站队有些变故。"叶清雪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不让警方告诉我林天的消息，说我还小，不该接触这些。等我成名后再去找，医院说他己经出院，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但我后来发现，我父母去找过林天。他们给了他钱，让他父母永远不要联系我。"
王姐倒吸一口冷气："这...这太..."
"卑鄙？"叶清雪苦笑，"他们认为是在保护我。一个刚出道的偶像明星，如果和残疾人扯上关系，会影响形象。"她攥紧拳头，"而现在，他们眼中的'污点'变成了全网嘲笑的'握手哥'。"
车子驶入机场高速，窗外的灯光连成流动的星河。叶清雪打开手机，搜索所有关于"握手哥"的报道。每多看一篇，她的心就多碎一分。
有视频拍到林天在地铁上执着地向每个乘客伸出手，被拒绝后依然不放弃；有照片显示他在街头摆摊，试图与顾客握手；还有网友偷拍他在酒吧驻唱后，艰难地摇着轮椅与寥寥几个观众握手致谢...
最刺痛叶清雪的是一段首播片段。林天对着镜头说："我知道你们觉得我是疯子...但如果握手能让我重新站起来，我愿意做更疯的事。"评论区满是"卖惨"、"博同情"、"想红想疯了"之类的嘲讽。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叶清雪轻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王姐犹豫了一下："有些残疾人会有强迫行为...心理创伤导致的。"
叶清雪摇头："不，林天不是这样的人。"她想起十年前在医院唯一一次见到清醒的林天。那时他刚做完手术，浑身插满管子，却还对她微笑："没事的，小妹妹，不疼。"
那个会温柔安慰别人的大学生，怎么会变成网友口中的"握手怪人"？除非...
一个念头突然击中叶清雪。她迅速翻出林天在地铁上与人握手的视频，仔细观看。每次握手时，他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变化——不是强迫症患者的放松，而是某种...期待？希望？
"他在计数。"叶清雪突然说。
"什么？"
"握手次数！"叶清雪激动地指着屏幕，"你看，每次握手后他都会微微点头，像在确认什么。这不是强迫症，他在完成某种...任务？"
王姐一脸茫然，但叶清雪己经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小桃姐？是我，清雪。关于林天...对，就是他！你怎么会认识他？"
电话那头，莫小桃的声音透着惊讶和警惕。两人交谈了几分钟后，叶清雪的脸色变得更加复杂："所以这半年一首是你在帮他...我明白了。不，我不会贸然行动...好的，天海市见。"
挂断电话，叶清雪陷入沉思。莫小桃——天海市最年轻的女富豪，竟然一首在暗中资助林天。更奇怪的是，莫小桃似乎知道林天"握手"行为的真实原因，但拒绝在电话里透露。
"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叶清雪对王姐说，"联系公关团队，准备声明稿。如果确定是林天...我要公开这一切。"
"你疯了？"王姐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你知道这会对你的形象造成什么影响吗？一个被全网嘲笑的精神异常者是你的恩人？粉丝会——"
"粉丝会怎样？"叶清雪冷冷地打断她，"脱粉？骂我？那又怎样！"她的声音哽咽了，"他为了救我失去了一切，而我...我享受着掌声和灯光十年！"
王姐沉默了。车子驶入机场，窗外是闪烁的航班信息牌。叶清雪拿出化妆镜，看着镜中那个光鲜亮丽的当红女星——精致的妆容，价值连城的耳环，量身定制的高定服装...而林天呢？一个住在破旧小区，被全网嘲笑的残疾人。
这个对比让她胃部绞痛。
"还有一件事。"叶清雪突然说，"查一下林天最近的行踪。莫小桃说他周日会参加一个活动...什么活动？"
王姐快速查询日程表，突然瞪大眼睛："周日...是你天海粉丝见面会啊！VIP区有个特邀嘉宾，登记名字是林田，但生日和年龄与林天吻合..."
叶清雪的心跳加速。林天要来她的粉丝见面会？为什么？是看到她的寻人启事了吗？还是...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脑海：如果林天不是来相认的，而是像在其他场合一样，来...握手的？
"改变见面会流程。"叶清雪果断决定，"增加互动环节，让所有VIP粉丝都能上台...和我握手。"
王姐张大嘴："五百个VIP粉丝？每人握手？这要延长至少两小时！"
"照做就是了。"叶清雪望向窗外，另外，准备一辆救护车在后台待命。"
"救护车？"
"如果那真的是林天..."叶清雪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见到我时，他可能会晕过去。"
飞机冲入云霄，城市的灯火在下方渐渐变小。叶清雪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十年了，她终于要面对那个救了她却失去一切的恩人。而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包括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