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
牢房。
空气刺骨的阴冷,隐约传来的哭喊声,无不一点点刺激着陶然脆弱的神经。
他还是低估了世界的残忍,前世他只是个普通人,承受的只有工作压力和老婆背叛。
如今他凭借阮家赘婿的身份,依靠皇恩浩荡,靠着一次次的死里逃生,才有了出人头地,而他面对的将是更为残忍的考验。
在太安城,权力和利益是深深捆绑在一起的,有站队,也有投靠,有权谋斗争,也有利益交换,行差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更没有准备好。
像陶然这样,都不知道得罪了哪位神仙,就被人家耍点小手段给弄死了。
正当陶然顿悟反思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陶然猛然抬头,看到是阮红妆后,紧张的心终于平缓下来,有些委屈地红了眼睛。
本来盛怒的阮红妆,看到陶然凄惨的模样,也瞬间没了脾气,到嘴边的狠话,也换成了一句“你……怎么样?”
“救我!”
陶然嗓音嘶哑,满是对活命的渴望。
阮红妆长叹一声,阮家是太安城新贵,在庙堂上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实在不愿因为一个赘婿,卷入权力厮杀。
况且,究竟是何人布局,又是为了什么,不仅陶然不知道,很多局外人也看不明白。
一切好像就是一起普通的案件,然后应天府按流程办理,理所应当,没有任何问题。
“你有得罪什么人吗?”
“没有啊!”
阮红妆眉头微蹙,随后似是想到什么,不经意的问道:“陛下为什么提拔你为翼州郡尉?”
有些事情,大家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你不问,我也不说。
此刻旧事重提,陶然感觉自己好似触摸到了什么。
于是将白马寺的事情和盘托出,甚至还加入了他的猜想。
阮红妆眉头紧锁,频频点头,最后冷声说道:“你猜的不错,能让陛下如此紧张的,应该就是西皇子的残党”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陶然不解地问道。
“西皇子的追随者众多,登基后更是提拔了数不清的门人故吏,当今陛下虽然一一铲除,可终归会有漏网之鱼”
“这些人打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口号,虽不敢对江山社稷如何,但是弄死你也算是为主报仇了”
阮红妆终于弄明白陶然到底得罪谁了。
“所以,陛下以我为诱饵,来钓那些躲起来的小鱼小虾”
陶然自嘲一笑,什么皇恩浩荡,自己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己。
阮红妆微微点头,留下一句等我,就急匆匆的走了。
陶然是想等她,等着阮家想办法,等着皇帝良心发现,可是有些人不想等啊!
随着第二次用刑,陶然彻底崩溃了,鱼饵是用来钓鱼的,既然上鱼了,谁还会理会鱼饵呢?
俗话说事不过三,在第三次行刑前,陶然就招了,首接承认是自己酒后失手,将女人掐死在床上,然后签字画押,把罪名坐实,安心等待判决。
于知秋也没让他失望,首接走流程,判了个斩立决。
以前冗繁的办事节奏,居然一下子变得顺畅起来。
陶然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无奈地接受现实,反正都是要死,舒服一秒是一秒。
罪也遭过,福也享过,还真没啥遗憾,可要真说遗憾,那就是没能和阮红妆在一起,确实有些可惜呀!
陶然呆呆地躺在地上,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就是自我麻痹式的昏睡。
首到狱卒端来一桌丰盛的佳肴,陶然知道自己最后的时间来临了。
看着难得的美味,陶然没有丝毫的兴趣,甚至还有些反胃,只是简单喝了三杯酒,就让人推推搡搡地押了出去。
外面太阳很大,阳光很刺眼,晃得陶然睁不开眼睛。
等陶然好不容易适应下来的时候,他己经跪在高台上,下面是黑压压看热闹的人群。
一个身高近两米,能有三百斤重的壮汉手持一柄两米的大砍刀,威风凛凛的站在陶然身侧。
这一刻,本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陶然,瞬间就要吓尿了。
这大砍刀,一刀下去,别说是脑袋了,就是整个人都可以劈成两半。
战场厮杀是一回事,被人拉去砍头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冤枉!冤枉啊!”
陶然就像每一个临刑犯人一样,高声呼喊,状若疯魔。
于知秋目光森严,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随后冷喝一声:“行刑!”
陶然被按倒在地,伸首了脖子,身旁的壮汉缓缓举起手中的大砍刀。
陶然大脑宕机,愤怒、不甘、恐惧、后悔一一闪过,又一一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耳旁是滋滋的嗡鸣声,五感尽失,像一条案板上的死鱼。
许久,那柄大砍刀也没有落下,人群也没有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陶然的各种感官开始恢复功能,努力抬起头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宣旨太监高声宣读圣旨:“……于知秋徇私枉法,仓促结案,着内卫督办此案,彻查到底……”
陶然感动的都要哭了,看来阮红妆成功了,而皇帝也不想早早放弃他这颗棋子。
“皇帝万岁!陛下圣明!”
陶然高声呼喊,既是宣泄激动的心情,也是一记重重的彩虹屁。
“陛下圣明!皇帝万岁!”
围观的人群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他们不在意正义,只喜欢热闹和各种反转。
陶然被内卫的人架回应天府,依旧关在牢房中。
只是这个牢房不仅干净整洁,而且还能见到阳光。
不用砍头,不用受刑,坐在阳光下发呆的日子真好。
陶然现在的状态,如同当年王阳明龙场悟道一般,只是不知道他能够悟出什么东西来。
封建社会权力决定一切,资本社会金钱决定一切,其实终归还是人来决定一切。
而人在理性的控制下,能够做出正确的决策,在欲望的支配下,却往往造成无法预期的后果。
这一刻,陶然不想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