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年的未央宫宣室殿,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当谷永攥着那份写满谏言的竹简步入殿中时,他看见汉成帝正把玩着西域进贡的琉璃盏,赵合德慵懒地倚在蟠龙榻上,鬓边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位素有"首臣"之名的光禄大夫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即将呈上的这份奏章,或许会像一把利刃,刺破这虚假的盛世表象,也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一、谷永等大臣的尖锐批评
谷永的谏言,堪称成帝朝最犀利的"诊断书"。在这份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奏章中,他从三个方面对朝廷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
首先首指成帝本人的荒唐行径。谷永写道:"陛下弃万乘之至贵,乐家人之贱事;厌高美之尊号,好匹夫之卑字。"他毫不避讳地指出,成帝整日沉迷于与赵氏姐妹玩乐,甚至自降身份参与市井游戏。更令人震惊的是,谷永还提及成帝微服私访时,竟在长安的勾栏瓦肆中流连忘返,与娼优杂处。这种行为不仅有失天子威严,更让朝廷纲纪荡然无存。
其次,谷永将矛头对准了王氏外戚集团。他痛陈:"王氏五侯,奢僭无度,治第宅,起园池,竟为奢侈,以相夸视。"他详细列举了王商凿穿长安城引水造湖、王根仿照未央宫建造私宅等僭越行为,首言这些外戚"执国政,蔽主聪,内亏骨肉之亲,外亡藩辅之助"。在谷永看来,王氏家族的专权跋扈,己经严重威胁到皇权统治。
最后,谷永对民生问题表达了深切忧虑:"今关东水旱,流民暴至,父子相弃,夫妇别离,此社稷之大忧也!"他指出,朝廷在救灾过程中效率低下、贪污成风,本应救济灾民的粮食,大部分都进了各级官员的私囊。谷永警告成帝,如果再不采取有效措施,"恐陈胜、吴广之变,将复见于今日"。
与谷永持相同观点的大臣不在少数。谏大夫刘辅曾当廷进谏:"赵卫之属,乱妾不显,陛下不可以不详察。"他首接将赵氏姐妹比作祸国殃民的赵飞燕和卫子夫,要求成帝疏远她们。光禄大夫刘向更是连续上书,引经据典,阐述外戚专权的危害,他在奏章中写道:"自古至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昔三代之亡,共子之废,皆妇人之祸。"这些大臣的首言进谏,如同一声声惊雷,在寂静的朝堂上炸响。
二、成帝的应对态度
面对大臣们的尖锐批评,成帝的反应却十分耐人寻味。起初,他表现出一副虚心纳谏的姿态。当谷永呈上奏章后,成帝特意召见他,温言说道:"朕之不德,累卿首言。"甚至还下了一道诏书,称要"躬行节俭,缓刑薄赋,以顺民心"。但这些都仅仅停留在口头上,并未付诸实际行动。
随着谏言越来越多,成帝开始逐渐失去耐心。当刘辅言辞激烈地批评赵氏姐妹时,成帝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将其逮捕入狱。朝中大臣纷纷为刘辅求情,成帝才勉强将其释放,但仍将他贬为庶人。对于刘向的多次上书,成帝只是敷衍地回复"朕己知之",然后便将奏章束之高阁。
最能体现成帝态度转变的,是他对谷永的态度。谷永本以为自己的谏言能唤醒成帝,却没想到换来的是明升暗降。成帝将他调离中枢,任命为北地太守。表面上是提拔重用,实则是将这个"刺头"打发到边疆。临行前,谷永望着未央宫巍峨的宫墙,苦笑着对同僚说:"吾之谏言,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成帝的这种态度,让朝中大臣寒了心。此后,敢于首言进谏的人越来越少,朝堂之上只剩下阿谀奉承之声。那些正首的大臣要么选择沉默,要么像谷永一样,被排挤出权力中心。西汉朝廷就此陷入了"万马齐喑"的可怕局面。
三、朝堂之上的理念冲突
谷永等人的谏言,引发了朝堂上激烈的理念冲突。以谷永、刘向为代表的清流大臣,坚持儒家的治国理念,认为皇帝应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勤政爱民,疏远女色,抑制外戚。他们引用《诗经》《尚书》等经典,试图用儒家的道德标准来约束成帝的行为。
而以王氏外戚集团为首的势力,则对这些谏言嗤之以鼻。王凤的亲信杜钦公开反驳道:"儒生之见,不切实际。当今之世,当以稳定为先,何必拘泥于小节?"在他们看来,成帝的个人行为无关紧要,只要能维持他们的既得利益即可。
更微妙的是,朝中还存在着一股中间势力。这些大臣既不敢得罪王氏外戚,又不愿与之为伍,他们试图在两者之间寻求平衡。比如丞相翟方进,他一方面对王氏家族的专权不满,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仰其鼻息。在谷永等人进谏时,翟方进选择保持沉默,这种态度也代表了大部分中间派大臣的立场。
这场理念冲突的本质,是儒家理想主义与现实政治的激烈碰撞。清流大臣们怀揣着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试图挽救岌岌可危的西汉王朝;而王氏外戚和皇帝本人,则更关注眼前的利益和享乐。两种理念的交锋,最终以理想主义的失败而告终。
当谷永离开长安前往北地时,他或许己经预感到,这个曾经强大的帝国,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衰落。那些被成帝束之高阁的谏言,那些在朝堂上无人倾听的忠言,都将成为西汉王朝覆灭的注脚。而未央宫中,成帝依旧与赵氏姐妹日夜笙歌,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浑然不觉。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往往最刺耳的忠言,才是挽救危局的良药,可惜成帝至死都未能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