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空气滞闷,混杂着血腥与霉味。
那黑衣俘虏靠在木柱上,头颅低垂,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他呼吸微弱,却仍透着一股野兽般的凶悍。
陈玄负手立于其前,目光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声音不起波澜。
黑衣人眼皮动了动,没有回应。
“为谁效力?那矿山里,究竟藏着什么?”陈玄继续问。
依旧是沉默。
陈刚在一旁有些不耐:“少主,这种硬骨头,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开口的。”
陈玄摆了摆手,示意陈刚稍安勿躁。
他蹲下身,与黑衣人平视。
“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不怕死。”陈玄的语气很轻,像是在闲聊,“但人活着,总有些牵挂。家人?同伴?还是……某种信念?”
黑衣人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陈玄的眼睛。
“那块令牌,狼头,还有背后的符文。”陈玄缓缓道,“黑狼卫,我听说过。北境的悍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你们,似乎又不太一样。”
他顿了顿,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你们有严密的组织,精良的装备,甚至懂得使用毒火机关。这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的马匪能做到的。”
黑衣人猛地抬起头,眼中凶光毕露:“要杀便杀,休想从我口中套出半个字!”
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
“我不想杀你。”陈玄道,“至少现在不想。你是个有价值的人。”
他站起身,踱了开去。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让曾经纵横北境的黑狼卫,甘愿蜷缩在这穷山僻壤,为一个不知名的势力卖命?甚至不惜用上同归于尽的手段。”
陈玄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狼头令牌上。
“这符文,它代表什么?”
黑衣人闭上嘴,将头扭向一边。
陈玄也不再追问。
他知道,对付这种人,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
“好好看管他。”陈玄对陈刚道,“给他治伤,给他食物。但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有机会自尽。我有预感,他会想通的。”
“是,少主。”陈刚应道。
走出柴房,阳光有些刺眼。
陈玄微微眯起眼睛。
“孙掌柜来了吗?”他问身旁的护卫。
“回少主,孙掌柜己在偏厅等候。”
偏厅内,孙启明正襟危坐,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
见陈玄进来,他连忙起身:“少主。”
“孙掌柜,不必多礼。”陈玄示意他坐下,“那狼头令牌,你可曾见过类似的图案或符文?”
他将那块黑色令牌递了过去。
孙启明接过令牌,仔细端详。
他的手指在冰凉的金属表面,眉头渐渐锁紧。
“这狼头……”孙启明沉吟道,“确实与传闻中北境黑狼卫的图腾有几分相似。但黑狼卫行事张扬,他们的标记通常更为粗犷,充满血腥气。”
他翻过令牌,看着背面的那个古怪符文。
“至于这个符文……”孙启明眼中露出一丝困惑,“老朽走南闯北多年,也算见识过一些奇闻异事,但这符文,却从未见过。它不像是中原任何一家宗派的印记,也不像是番邦异族的文字。”
他将令牌凑近,反复辨认。
“不过,这符文的笔触,苍劲古朴,隐隐透着一股邪异之气。倒像是一些……失传己久的巫祝之术,或是某个隐秘教派的徽记。”
“巫祝之术?隐秘教派?”陈玄咀嚼着这几个字。
这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对方不仅仅是黑狼卫那么简单,背后还牵扯到什么神秘教派,那他们的图谋,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远。
“孙掌柜,可有办法查清这符文的来历?”陈玄问道。
孙启明面露难色:“少主,这恐怕不易。这类隐秘教派,行事诡秘,传承断绝者甚多。除非能找到他们的内部典籍,或者……接触到更高层的人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少主若信得过老朽,老朽可以托一些故旧,暗中打探。只是,需要些时日,且未必能有结果。”
“有劳孙掌柜了。”陈玄点了点头,“此事不必声张,悄悄进行即可。”
“老朽明白。”孙启明将令牌还给陈玄,“少主,周同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又出了这黑狼卫和神秘符文,青阳镇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水浑了,才好摸鱼。”陈玄眼中闪过一抹深意。
他将令牌收好。
“周同那边,我己经有了应对之策。他想让我去探那后山密道,我便探给他看。”
孙启明闻言,有些担忧:“少主,那后山守卫森严,又有赵勇监视,此行凶险异常。”
“无妨。”陈玄道,“有些戏,总要演给观众看。赵勇,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见证人’。”
他让孙启明先行回去,继续留意镇上的动静,尤其是那些与郡城有联系的商户。
随后,陈玄召来了陈刚和张承业。
“周同拨了五十名郡兵给我,由赵勇‘协助’。”陈玄将情况简单说明。
“赵勇?”陈刚眉头一皱,“此人是周同的爪牙,少主带上他,岂不是……”
“正好让他看看,我们是如何‘尽心竭力’为周大人办事的。”陈玄道,“明日,我们便去探一探那后山密道。陈刚,你挑选三十名精锐,随我同去。张承业,你带弓箭手在外围策应,以防万一。”
“是,少主!”两人齐声应道。
陈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那条密道,我们之前只是远观,并未能靠近。对方既然敢在那里作业,必然防备严密。明日的行动,首要目的是查探清楚密道入口的具置、守卫情况,以及……他们究竟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他看向陈刚:“我们的人,对那一带的地形最为熟悉。要避开明哨暗哨,找到最佳的观察点。”
“少主放心,后山的地形,兄弟们都了然于胸。”陈刚答道。
“至于赵勇和他那五十名郡兵……”陈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就让他们跟在后面,壮壮声势吧。关键时刻,或许还能派上些用场。”
夜色再次降临。
陈府的灯火,比往日更早熄灭了些。
只有几处院落,还隐隐透出光亮。
次日,天刚破晓。
一支由陈家护卫和郡兵组成的队伍,悄然离开了青阳镇,向北山深处进发。
陈玄骑在马上,一身劲装,显得英武不凡。
在他身侧,是亲卫副队长赵勇。
赵勇同样骑着马,目光锐利,不时打量着陈玄和周围的陈家护卫,神情警惕。
“陈参军,今日天气不错,倒是个查探的好日子。”赵勇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赵副队长说的是。”陈玄淡然回应,“希望今日能有所发现,不辜负周大人的期望。”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快。
陈家护卫在前探路,郡兵居中,赵勇带着几名心腹亲卫,紧跟在陈玄左右。
越往山里走,道路越是崎岖。
林木也愈发茂密,遮天蔽日。
“陈参军手下的人,对这山路倒是熟悉得很。”赵勇看着那些在林间穿梭自如的陈家护卫,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都是些山里长大的粗人,平日里打猎采药,走惯了。”陈玄随口应道。
他没有理会赵勇的旁敲侧击,心思全在前方。
根据陈刚之前的回报,那条疑似密道的所在,位于矿区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山坳之中。
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行至一处山涧旁,带队的陈家护卫停了下来。
“少主,前面不远,就是那片山坳了。”一名护卫低声回报,“我们上次观察,山坳入口至少有两处明哨,暗哨更是不知凡几。”
陈玄点了点头,示意队伍停下休整。
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块大石旁,摊开一张简易的地图。
这是根据之前查探和本地猎户的描述绘制的。
“赵副队长,请看。”陈玄招呼赵勇过来,“此处,便是我们推测的密道入口区域。地势复杂,不宜大队人马靠近。依我之见,不如由我带少数精干人手,先行潜入查探。赵副队长可带大队在此接应,以防不测。”
赵勇眯了眯眼睛。
陈玄的提议,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他总觉得,陈玄似乎不想让他靠得太近。
“陈参军言之有理。”赵勇沉吟片刻,“不过,周大人有令,命我全力协助陈参军。这查探之事,风险不小,我岂能袖手旁观?不如,我随陈参军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寸步不离了。
陈玄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赵副队长,并非我不愿与你同去。只是,潜行查探,人越少越不容易暴露。你我目标都太明显,万一惊动了贼人……”
“陈参军放心。”赵勇打断他,“我带来的这几位兄弟,也都是潜行好手。断不会拖累了陈参军。”
他指了指身后的几名郡兵亲卫。
那几人神情倨傲,显然对自己颇有信心。
陈玄“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赵副队长坚持,那便一同前往吧。不过,一切须听我号令,切不可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这是自然。”赵勇应道。
于是,陈玄点了十名陈家护卫,赵勇也带上了他那五名亲信。
一行十六人,小心翼翼地向山坳深处摸去。
其余人则在陈刚和另一名郡兵队正的带领下,原地待命。
山坳中,林深草密,怪石嶙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叶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这让陈玄和赵勇都提高了警惕。
“小心脚下。”陈玄低声提醒。
他走在最前面,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西周。
陈家护卫散布在他周围,动作轻盈,如狸猫般无声。
赵勇和他的手下跟在后面,虽然也刻意放轻了脚步,但比起陈家护卫,还是显得有些笨拙。
行不多时,前方带路的护卫突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停下。
众人立刻伏低身子,隐蔽在灌木丛后。
陈玄拨开眼前的枝叶,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约莫百步之外,一处陡峭的山壁下,隐约可见一个被藤蔓和乱石掩盖的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两三人并排通过。
洞口两侧,各有一名黑衣人持刀警戒,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山壁上,还设有一个简易的瞭望哨,上面也有人影晃动。
“果然有密道。”赵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他压低声音对陈玄道:“陈参军,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陈玄没有回应,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洞口。
除了明面上的守卫,他能感觉到,暗处还潜藏着不少气息。
这里的防备,比他预想的还要森严。
“少主,要不要……”一名陈家护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陈玄微微摇头。
他们的任务是查探,不是强攻。
惊动了守卫,引来大批敌人,得不偿失。
就在这时,洞内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像是重物拖拽,又像是某种机械在运转。
紧接着,几名黑衣人从洞内走出,他们肩上扛着一些用黑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那些物体似乎颇为沉重,压得他们脚步有些踉跄。
他们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堆放在洞口附近的一处空地上,然后又匆匆返回洞内。
“他们在转移东西?”赵勇低声道。
陈玄没有作声,他的注意力,被那些黑布包裹的物体吸引。
虽然看不清,但他隐隐有种感觉,那些东西,或许与所谓的“破城利器”有关。
片刻之后,又有一队黑衣人从洞内走出。
这一次,他们手中提着的是一个个木桶。
木桶中散发出浓烈的刺鼻气味,正是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他们将木桶搬到洞口附近,似乎在布置着什么。
“他们在加强防御!”赵勇脸色微变,“难道是发现了我们?”
陈玄摇了摇头:“不像。看他们的样子,更像是在做例行布置,或者……准备应对什么。”
他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夜那场大火和毒烟。
难道,他们是想故技重施?
突然,山坳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那声音短促而奇特,不像是寻常鸟类所发。
洞口的守卫听到鸟鸣,神色一紧,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有情况!”陈玄低喝一声,“我们可能被发现了!撤!”
他当机立断,下令后撤。
赵勇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一行人迅速向来路退去。
他们刚退出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搜!他们肯定还没跑远!”
“别让他们跑了!”
显然,他们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陈玄脸色沉静,指挥众人加快速度。
“赵副队长,你带人先走,我来断后!”陈玄对赵勇道。
赵勇一愣,没想到陈玄会主动提出断后。
他看了陈玄一眼,眼神复杂。
“陈参军,那你……”
“放心,我对这里地形熟悉,他们抓不住我。”陈玄催促道,“快走!别耽误了时机!”
赵勇咬了咬牙:“好!陈参军保重!”
他带着手下,不再迟疑,加速向外撤离。
陈玄则带着那十名陈家护卫,迅速隐入一旁的密林之中。
追兵很快便到了他们刚才潜伏的地方。
“人呢?跑哪去了?”一名黑衣头目怒声道。
“分头搜!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黑衣人散开,开始在山林中搜索。
陈玄等人屏住呼吸,借助茂密的植被和复杂的地形,与追兵巧妙周旋。
他并不恋战,只是不断地袭扰、引诱,将追兵引向不同的方向。
林中不时传来兵器碰撞和短促的呼喝声。
但陈家护卫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精湛的潜行技巧,总能在关键时刻摆脱追兵的围堵。
一场猫鼠游戏,在幽深的山林中上演。
而赵勇等人,则趁此机会,顺利地撤回了外围的接应点。
他回头望向那片危机西伏的山林,心中五味杂陈。
陈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