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书院门口的那场交锋，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到了整个青州府城的读书人圈子，甚至……开始朝着更广阔的领域蔓延。
沈墨这个名字，以及与他相关的种种“事迹”，成为了府城各大茶馆酒肆、书院学社里，最新鲜、也最具争议性的话题。
“听说了吗？安顺县来的那个沈墨，就是那个搞出高产红薯土豆、治好了柳家田庄‘奇症’的童生，前几日在崇文书院门口，把陈同知家的公子，还有几个县学的秀才，说得哑口无言，甚至还气晕了一个！”
“何止啊！我还听说，崇文书院那位眼高于顶、号称‘状元之才’的徐长青徐公子，竟然对他青眼有加，不仅出言维护，还主动邀请他去自己的住处‘切磋学问’！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嘶！这沈墨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个乡下来的寒门童生，竟有如此胆识和才学？连徐长青都如此看重？”
“哼！依我看，多半是些哗众取宠的歪理邪说！他那所谓的‘实学’，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农工贱役之术，也敢与圣贤大道相提并论？简首是有辱斯文！”
“话也不能这么说。如今江南大旱，民生多艰，他那些能让百姓填饱肚子的‘实学’，未必就不是‘经世致用’之道啊！至少……比咱们在这里空谈仁义道德要强吧？”
各种议论，甚嚣尘上。钦佩者有之，好奇者有之，质疑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当然，更多的还是……嫉妒和不安！
特别是那些自诩家世清白、才学优异的府城本地学子，他们无法接受，一个“乡下泥腿子”，竟然能如此轻易地获得他们梦寐以求的声望和……顶尖才子的青睐！
沈墨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内心深处的虚荣、偏见和……无能。
而在这场舆论风暴的中心，不同的当事人，则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陈子昂，这位青州府同知之子，自从那日在书院门口被沈墨一番话问得哑口无言、颜面尽失，回到家中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大发雷霆！砸碎了好几件心爱的瓷器！
“沈墨！沈墨！我陈子昂跟你没完！”他英俊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眼中充满了怨毒和屈辱，“一个乡下来的贱民！竟敢当众羞辱我！还抢走了……抢走了徐兄的注意！我一定要让你……让你在府试中身败名裂！让你滚出青州府！”
他原本只是觉得沈墨这个“乡下人”碍眼，又听了一些关于他“离经叛道”的传闻，才想去“教训”一下，找回一点优越感。却没想到，竟然踢到了一块铁板！不仅没能羞辱对方，反而让自己成为了整个府城读书人圈子里的笑柄！这让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连他一向敬佩（甚至有些仰慕）的徐长青，竟然也对那个沈墨另眼相看！这简首是在他心口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来人！”陈子昂对着门外怒吼道。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立刻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去！给我查！查清楚那个沈墨现在住在哪里！还有……他都跟什么人来往！特别是……他跟柳家商号，到底是什么关系！”陈子昂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还有！给我找几个……‘笔杆子’硬的！我要让整个青州府的人都知道！他沈墨，不过是个投机取巧、沽名钓誉、甚至……包藏祸心的乡野村夫！”
他要动用自己家族的力量，从舆论上，彻底搞臭沈墨！让他无法在府城立足！甚至……影响即将到来的府试！
“是，公子！”管家领命，匆匆退下。一场针对沈墨的、来自官宦子弟的阴谋，开始悄然酝酿。
而另一位当事人，徐长青，则在他的那间堆满了书籍的“陋室”之中，再次仔细回味着与沈墨的那番长谈。
沈墨那清晰的逻辑、开阔的视野、务实的态度，以及……那些闻所未闻的“实学”知识，都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甚至，隐隐动摇了他心中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
“‘格物致知’……‘经世致用’……难道，这才是圣人学问的真谛？”徐长青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思索，“以往我等，只知皓首穷经，钻研义理，追求文辞华美，却往往忽略了……这脚下的土地，这身边的百姓……”
他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沈墨……沈墨……你这个‘异数’，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府试……我很期待，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他并没有因为沈墨的“离经叛道”而鄙夷，反而生出了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情愫！他甚至……有些期待，能在接下来的府试中，与沈墨这样的“异才”，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
至于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以及陈子昂的小动作，他自然也知道一些。但他并未插手，也没有表态。在他看来，真正的才学，是需要经历风雨考验的！若是沈墨连这点小小的风浪都承受不住，那也不配做他的……对手！
……
对于外界的风起云涌和暗流涌动，身处柳家别院的沈墨，并非一无所知。福伯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在府城多年，消息也颇为灵通，会将一些听到的风声，选择性地告知沈墨。
沈墨听了，只是淡淡一笑，置之不理。
他知道，此刻与那些人争辩，毫无意义。唯有实力，才是回应一切质疑和挑衅的最有力武器！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府试的备考之中！
有了县学的藏书和高明远的“内部资料”，他的知识储备在飞速增长！对于儒家经典的理解，日渐加深！对于八股文的写作，也愈发娴熟！
他甚至开始尝试着，将自己的一些“实学”见解，巧妙地融入到八股文章的论证之中！比如，在论述“仁政”时，他会巧妙地提到改良农具、兴修水利对于“安民”的重要性；在阐述“礼法”时，他会引申到建立公平的市场秩序、保障商贾权利对于“富民”的作用……
这些观点，虽然依旧披着“圣贤之道”的外衣，但内核却己然不同！充满了现代思维的闪光点！
李秀才被沈墨再次请到了府城小住（沈墨如今手头宽裕，这点开销不在话下）。这位老秀才，在批阅沈墨最新的文章时，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墨儿……你……你这文章……立意之新，见解之深，逻辑之密……老朽……老朽平生未见！若非……若非格式上还略显生涩，简首……简首就是一篇上乘的‘经魁’之作（乡试第一名称为解元，第二名称为经魁）啊！”李秀才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府试！府试必中！而且……必是高魁！”
得到李秀才如此高的评价，沈墨心中也充满了信心！
然而，就在他厉兵秣马，准备迎接府试的最后冲刺时，一个新的难题，却悄然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日，他在研读一本关于大宁朝漕运制度的典籍时，发现其中涉及了大量复杂的河道水文、船只载重、以及仓储转运的计算！这些计算，若是用这个时代传统的算筹或者心算，极其繁琐复杂，而且容易出错！
“若是有更简便的计算工具和方法就好了……”沈墨习惯性地用现代思维吐槽了一句。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计算工具？简便方法？
对啊！自己怎么忘了！自己前世虽然是农业博士，但数学和物理也是基础学科啊！而且，自己还掌握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计算“神器”——算盘！以及……与之配套的、更加高效快捷的“珠算口诀”！
还有！阿拉伯数字！以及……基于阿拉伯数字的十进制位值制记数法！以及……加减乘除的竖式运算法则！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简首就是……降维打击啊！
如果……如果能将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重现出来……那将会带来何等巨大的变革？！
不仅仅是应用在漕运计算上！商业记账、田亩丈量、工程测绘、赋税统计……甚至……是更复杂的科学研究和工程设计！都将因此而变得……简单、高效、精准！
这……这简首就是一项足以改变世界的技术！
沈墨的心脏，因为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但是……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这些东西，太过“惊世骇俗”了！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水平！一旦贸然拿出来，必然会引来巨大的震动！甚至可能……被视为“异端邪说”、“奇技淫巧”中的“顶级邪术”！到时候，别说考取功名了，恐怕连小命都难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现在根基未稳，羽翼未丰，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将自己置于所有人的对立面！
“看来……这些东西，只能暂时……作为我的‘秘密武器’了。”沈墨暗自想道，“除非……等到将来，我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地位，能够引导这个时代的变革时，才能……酌情将其公之于众。”
虽然暂时不能将这些“大杀器”拿出来，但这个念头，却给沈墨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他开始思考，是否可以将这些先进的计算方法和工具，有限度地、巧妙地……应用到自己的学习和……未来的策论之中？
比如，在分析漕运利弊的策论中，如果能用更精准的数据、更清晰的图表（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现代图表，但可以用简单的表格或示意图代替）来佐证自己的观点，是不是会更有说服力？
比如，在涉及到田赋改革、人口统计等问题时，如果能提出更科学、更高效的统计和计算方法，是不是更能体现自己的“实干”才能？
再比如……他甚至可以尝试着，自己动手，制作一个简易的……算盘？！先供自己私下里使用？
这个想法，让沈墨再次兴奋起来！
他立刻找来纸笔，开始凭借着记忆，绘制算盘的结构图，回忆那些早己有些模糊的珠算口诀……
他知道，这又将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但这个挑战，却充满了无穷的乐趣和……无限的可能！
就在沈墨沉浸在对“计算革命”的畅想和府试备考的紧张节奏中时，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更加阴险的暗流，己经在府城的某个角落里，悄然汇聚……
而即将到来的府试考场，或许……将成为这场明枪暗箭交锋的……第一个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