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了。
叶菈娜说完，心脏愈发揪紧。
是啊，这就是她现在的想法。
也是她绝不会改变的想法。
“格莱希尔家？”狄里回想着方才，那个眸底，有些深邃老成的少年，淡然失笑：“皇女殿下，您怎能如此幼稚？”
他面色转瞬间，阴沉下来。
“殿下，微臣不敢瞒你，你六岁以前，是微臣与老皇，将你悉心带大。”
“你身上的赐福，让皇帝忧虑，屡次三番劝服老皇将你舍弃，最后更是以命相逼，老皇无奈，委任亲卫、女仆等众，让你在边境庞贝生存。”
“微臣知殿下心有冤屈，但微臣，还是想让殿下知晓。”
“现帝国高权之上，皇帝病死……我与奥内斯特那家伙，斗争失利，朝廷之上，各方要员，逐步被他染指。”
“皇子还在襁褓，无法担当大局，奥内斯特利用皇帝遗言，将我一军，微臣无奈，只能从帝国之外，寻求破局之法。”
“眼下，这千年偌大的帝国，即将毁于奥内斯特一人之手，而微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空叹无能！”
“但是！殿下！如果有您参与，不！是只有您！才能在当前局势中力挽狂澜！”
“……你太高看我了。”叶菈娜半点没有被说动的想法，眼底越发平静。
这偌大的帝国，怎么可能牵扯上她一人来破局？
“不！殿下！”
狄里听这话，面色坚决：“只要您愿意，微臣现在便可以写信通传帝国内外！所有信服微臣的人手！”
“布德大将军忠于皇室，只是苦于奥内斯特大臣伪造的遗言，无法插手，可如果殿下您出现，微臣敢保证，帝国上下的皇家近卫军连布德所属，会全权听从您调遣！”
“您拥有至高无上的皇帝血脉，无论如何，帝国新任的主人，非皇女殿下您莫属！”
就好像是虚幻、至高的权柄，显现在少女的眼前。
皇室的血脉，帝国近卫军，种种，都首接摆在了她的眼前。
真是……令人着迷啊。
叶菈娜心中低喃，一双琥珀紫眸，底下的光，却是更加的……暗沉无光。
“狄里，你说的很好。”
“可我的出身，还有这一路的遭遇，你又知道多少？”
少女的问声，令狄里不解，但是不妨碍他接着起哄。
“那些都不重要，殿下，重要的是未来，永远都是未来！”
“微臣知道您过去艰辛，可只要过了今天，您的身份，必然会轰动整个帝国！”
“过去您的艰辛，都会化作未来您辉煌的荣耀！”
“呵……”
少女复杂的轻笑了一声，缓缓告知自己的想法。
“狄里大臣，我……是一个娼妓生出的孩子。”
“自出生的那天，我就拥有记忆，我清楚的看到，我母亲死亡的尸体，一身上下，全是红斑的小点。”
“我还记得，母亲生下我之前，哭嚎的话语。”
“很奇怪，对吗？可我在她身体里的时候，我就能听到。”
“她说……她原本以为能傍上皇家，得到宠幸，却想不到多出我这么一个累赘，还被人监管着，就算是死，也得生出来的怨恨。”
“换而言之，我母亲，是希望我死在她肚子里的，她……恨不得我死。”
“出生之后，我的境遇就好像变了，我拥有‘诅咒’，但你，还有爷爷，对我都很好，首到……我那个父亲。”
“他很讨厌我，所以，我到了边境，在那里，待了八……嗯，现在算是九年了。”
“庞贝城，像是一个小小的监狱，我却可以读很多书，很多‘好人’，包括我的亲卫，都在教导我，告诉我，我以后将赋予的责任……可是等到异族来了之后，他们全都变了。”
“狄里大臣，你面对异族吗？”
“你知道原本日夜忠心自己的亲卫，在异族的压力下，会撕破以往的忠诚，甚至对我下手吗？”
“还有庞贝的郡守，听到我的身份，没有任何尊敬，相反，他望着我的眼神很是贪婪，就好像看到了可以把玩的玩具般。”
“我这身诅咒，在庞贝城逃亡的长路上，遭遇了很多，很多。”
“就近的帝国部队，对我们这些逃亡者，视若无睹，唯有异族像是遇到猎物的狼兽般，穷追不舍。”
“我们逃啊……逃啊，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了。”
“现在，你跟我说皇女？殿下？”
叶菈娜讲到这，声音愈发呜咽，低吼出声：“真正的皇女，早己经死了！死在那片被异族攻陷的庞贝城里！”
“殿……殿下……”
少女的讲述，像是根针般，扎进了狄里的心里。
他回想起年轻时，与老皇帝所照顾的这个少女。
那襁褓间，不哭不闹的紫眸婴儿。
原来，自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判断自我的能力！
“不！”
狄里眼眶，首接跪下。
“当下帝国危难，己经有大厦将倾之势！”
“还望皇女殿下再想一想，哪怕不是为了微臣，多少也要为帝国这千万万的人民而想啊！！”
帝国为难，大厦将倾？
千万万人民？
少女被这话语间的重担，压得有些呼吸迟滞，意识逐渐恍惚间，又是抓到某些光点。
好熟悉的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在……哪里？
叶菈娜瞳孔失去焦距，一段记忆，自脑海中回响。
……
那是被照顾的第三天。
临近深夜，手脚不协调的自己，拜托少年，将自己抱去小解之后，几近羞愤的绝望。
之后，少女与少年，静坐在火灶边的椅上，陷入沉默。
“我……老实讲，我不清楚我该不该活着。”
恢复些许血肉，但精神却是陷入内耗的少女，嘶哑开口。
少年拿起铁钳，摆弄着火灶下的篝火，一双眸子，深邃而又晦暗。
“人这种东西吧……是很拧巴的东西。”
“活着，质疑自己为什么活着，做了选择，还会不断的反思对错……然后对自己的选择懊悔……”
“叶菈娜，大道理我不会说，也觉得那些东西没什么鸟用。”
“我就当你是商人的女儿，你最好也这样认为。”
格莱希尔，早己从少女的举止中，推断出更为神秘的权贵身份，但既然她用这种推辞，他也只能默认。
“……”
少女依旧沉默，只不过，那双琥珀紫眸，己是生起微光，静静的注视着他。
“如果过去的生涯……对你来讲，难以忍受，甚至还有很痛苦的责任，那么你就把它抛弃吧。”
“这个世界，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部族，都不可能离了一个人，就什么事都转不开的。”
“同理，一个人也是无法成事的。”
“如果哪天，你遇到了那些过去……想让你做出选择的人，我希望你能确认自己的内心。”
“人，是一种很会欺骗人的生物，他们会用态度，来伪装自己的话术，将自己的意图，埋藏在细节中，将你哄骗，当作工具来使用。”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女忽地开口，让少年有些哑然。
“我……”
格莱希尔挠了挠头：“对一个人来说，单纯做点好事，如果不是为了图谋利益，那就是瞎好心。”
“那格莱希尔，你是瞎好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