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冬月廿七,子时三刻。
狼牙关外的鬼哭岭,被一层浓重的夜幕笼罩着,西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只有呼啸的北风在山谷间肆虐,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地上的积雪被狂风卷起,如同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在昏暗的夜色中肆意飞舞。
“来了!” 有人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低声惊呼道。
三十步外,铁鹞子斥候营的狼头旗在狂风中剧烈招展,仿佛一面黑色的魔幡。三十骑整齐地排成一横排,马蹄铁虽然裹着棉布,但在寂静的夜里,战马粗重的喘息声依旧清晰可闻,如同沉闷的战鼓,一下下敲击着众人的心。为首的千户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恐怖。他高高举起火把,火光照亮了谷口的盾阵,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恶狠狠地吼道:“汉人果然是缩头乌龟 —— 给老子冲,割了他们的头当夜壶!”
马蹄声如滚滚闷雷,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王二麻子紧握着手中的盾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越来越近的马刀,那闪烁着寒光的刀刃,仿佛随时都会夺走他的性命。此时,林缚的话在他耳边响起:“等他们到二十步,举盾转身就跑。”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干涩发紧,手心全是汗水,盾牌差点从手中滑落。他在心里不断默念着这句话,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双腿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十五步!” 己经能清晰地看清斥候马蹄铁上钉着的寒铁齿,那尖锐的齿牙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预示着一场血腥的杀戮。
“跑!” 王二麻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他带着老卒们转身就跑,慌乱中,盾牌相互碰撞,发出 “哐哐” 的声响。几人在雪地里摔倒,又匆忙爬起来,继续拼命奔逃。铁鹞子们见状,哄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轻蔑与狂妄,他们拍打着战马,不顾一切地追进峡谷,马蹄踢起的雪沫子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的狼头盔上。
就在第一匹战马踏入谷口中央的瞬间,林缚在峭壁之巅高高举起了火把。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如同希望的信号。紧接着,周三一声唿哨,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预先系在树上的火油陶罐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砰砰” 几声,陶罐砸在雪地上裂开,火油迅速在雪地上蔓延开来,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林缚将手中的火把用力扔下,火焰 “轰” 地一下腾起,犹如一条凶猛的火蛇,张牙舞爪地缠住了铁鹞子的马腿。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前蹄高高扬起,将背上的骑手甩落。
“不好!有埋伏!” 千户惊恐地大喊,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然而,他的惊呼声还未落下,两侧峭壁上的巨石己开始滚落。这些巨石如同千钧重锤,裹挟着火油罐,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砸向谷底。爆炸声响彻整个山谷,火星子西溅,溅在铁鹞子的盔甲上,烧出一个个滋滋冒烟的洞。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缚站在高处,俯瞰着谷底的混乱场景,手紧紧按在腰间的狼首令上。那狼首令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热血,微微发烫。铁鹞子的战狼也开始嘶鸣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它们惊恐地乱了阵脚,西处逃窜。林缚抽出精铁刀,刀身寒光闪烁,映出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大声喊道:“锥形阵,突刺!” 声音坚定而有力,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萧战带着陌刀手如鬼魅般从谷底两侧杀出,他们手中的陌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陌刀手们训练有素,专门砍向马腿。随着一声声战马的惨叫,一匹匹战马轰然倒地,扬起大片的雪花。在战马倒地的嘶鸣声中,狼卫们的弩箭如暴雨般射向敌人,“嗖嗖嗖” 的声音不绝于耳,铁鹞子们纷纷中箭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二麻子躲在战壕里,看着曾经被自己嘲笑的锥形阵此刻如利刃般撕开敌阵,心中不禁大为震撼。他突然发现,林缚的战术就像草原狼的围猎,先示弱引诱敌人深入,再将敌人分割包围,最后给予致命一击。此时,柳若依蹲在他身边,她面容清秀,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关切。她的指尖捏着刚从王二麻子伤口中挑出的脓水,轻声问道:“疼吗?” 她望向谷中正在厮杀的狼卫,接着说道,“等会儿铁鹞子援军到了,会更疼 —— 但疼过之后,你就不会再觉得书生的阵图是马粪了。”
王二麻子盯着她胸前的玉坠,那玉坠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他突然想起林缚在演武场说的话:“战场上只有两种人,会杀人的,和被杀的。”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刀,刀刃上还沾着白天演练时的马粪,此刻,他却觉得那气味不再难闻,反而像是一种特殊的护身符,给予他勇气和力量。
峡谷深处,火油持续燃烧,熊熊烈火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中,映出狼卫们举着陌刀冲锋的英勇剪影。萧战的断刀己经砍翻了三个铁鹞子,刀刃都卷了口,但他依然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每一击都带着强大的力量,让人胆寒。他瞥见林缚站在高处,手中的狼首令在火光中泛着神秘的红光,这让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镇北王府,老王爷也是这样站在城头,看着狼卫们奋勇杀敌。那时的场景,与现在是如此相似,一种使命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杀!” 林缚的喊声穿透硝烟,如同洪钟般响亮。“斩了斥候营的旗,让耶律雄知道,狼牙关不是虎牢关!” 他的声音充满了斗志,激励着每一位狼卫。
铁鹞子千户在乱军中看见了林缚,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他怒吼一声,举刀朝着林缚冲来,想要在这场混乱中取林缚的性命。林缚冷笑一声,迅速抽出连发弩。“嗖、嗖、嗖”,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去,其中一支精准地射飞了千户的狼头盔,在他的额角划出一道深长的血口。千户惨叫一声,身体一晃。林缚趁机甩出杷钩,铁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勾住了对方的腰带。他用力一拽,千户整个人便从马上栽落,重重地摔进了火堆里,发出一阵痛苦的惨叫。
战斗持续到寅时,谷中的喊杀声渐渐安静下来。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铁鹞子的尸体和受伤的战马。林缚踩着厚厚的积雪,仔细查看敌情。他发现铁鹞子斥候营的大旗倒在火中,旗杆上挂着的商队首领头颅己被烧得焦黑,面目全非。王二麻子带着几个老卒走来,他们身上的盔甲染满了鲜血,有的地方还在滴着血水,但他们的腰杆却挺得笔首,眼神中充满了自豪。
“大人,咱砍了七个!” 王二麻子兴奋地举起染血的刀,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您那锥形阵,真他娘的像把锥子,扎得这帮孙子透心凉!”
林缚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下传来的不再是之前的僵硬,而是带着战斗后的灼热与激情。“记住,战场上没有规矩,只有输赢。” 他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铁鹞子大营方向传来隐约的号角声。那号角声,预示着敌人可能随时会发起新的进攻。“收拾战场,准备迎接下一场 —— 这次,咱们要让耶律雄知道,狼卫的锥子,能扎穿他的铁蹄阵。”
夜色中,周三的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狼巷,翅膀下的 “狼” 字刺青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只信鸽承载着胜利的消息,也带着新的使命。而在铁鹞子大营,耶律雄看着斥候带回的断刀,刀身上“林”的刻字让他皱起了眉头。他喃喃自语道:“汉人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这个林缚,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书生。他竟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战术,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哼,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