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是席院长的祭日。
许楚辞想着,城市烟花禁燃,但也总有人放,席院长葬在那山里头,山下就是村庄,山里夜色黑,烟花只会更热闹,更亮,估计席院长能比许楚辞看见更多的烟花。
她想着这件事,回了手机上的消息。
【我不去】
那头很快回消息:【你还记恨以前那些人说的话吗】
许楚辞:【什么话】
那头没有再回消息。
每到过年,从前福利院的孩子们都会给许楚辞发消息,问一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祭拜席风晚,但她一首是不和他们一起去的,一一回绝。
有时这些曾经的伙伴们回来了,聚一聚没什么,唯独祭日,许楚辞是不去见他们的。
他们总要哭,而许楚辞又哭不出来。
席风晚总说死亡是节日。
她要许楚辞给她办丧事时放一首华尔兹舞曲,要墓碑上刻着她最爱吃的菜名,这样的人,许楚辞不晓得替她哭什么。
那些伙伴们又总是希望许楚辞能像席风晚那样,把福利院重新开起来,许楚辞不喜欢谈这些,再者,一年年过去了,大家在不同的家庭中长大,许多事也不同了,各自有前途了,何必总是回头看。
意见不同,见了多是埋怨。
许楚辞想起第一年的祭日,许楚辞也去了,听到有伙伴谈起席院长的遗产,说那些文稿值钱,都让许楚辞拿去了,要是卖了钱,他们应该也分到一份。
这些话想必不是孩子自己说的,也许和养父母有关,总归在不同的家庭里成长,人也渐渐不同了。
后来的一次聚会,又有人醉了酒,说起福利院,说那是大家共同的家,却被许楚辞说关就关。
许楚辞想,再开起来有什么用呢?
席院长去世了,抚育的恩情散了,她再开起来也是物是人非,并非从前那个福利院了,心不在一处,各有前程,他们终究是都长大了。
想通了这一点,许楚辞便不再回去见他们了。
有人觉得许楚辞有怨气,有人觉得她狠心,有人觉得她凉薄。
但也有人知道:“她是最爱院长的。”
【他们想跟你道歉的】
许楚辞:【不用】
她又发:【下次你们暑假来,再好好聚一聚】
福利院的孩子们来来去去,只有许楚辞一个人在福利院陪着席院长送走一些孩子们,迎来另一些孩子们,她就是在不断的初遇、离别中成长起来。
她知晓那些伙伴们没有坏心,他们爱着席院长,这一点就够了。
许楚辞看了一眼时间,己经是上午11点。
肚子有些饿了。
门铃忽地响起。
许楚辞从沙发上弹起,欢欣雀跃地打开门。
方今正站在门口,他挎着一个很大的野餐篮子,又提了一个大号保温桶,略有些喘着气。
“不好意思,”他说,“我来晚了一些。”
许楚辞忙帮他:“辛苦了。”
她又问:“你过年真的不用回去吗?”
方今扶了扶眼镜,低声道:“我爸妈到我表妹家过年了,在北方。”
许楚辞:“表妹?”
方今跟着她一路走进厨房,熟门熟路地找筷子找碗,边解释:“我家情况比较特殊,我表妹因为一场高速交通事故没了父母,我爸妈养了她,她很有生意头脑,毕业后到北方创业,开了美甲店,现在开了三家了,前年买了房安定下来。”
许楚辞拧开保温桶,把菜摆进盘子里:“三家,好厉害。”
方今摆碗筷:“嗯,她有能力,又孝顺,想把我父母接到北方养老,我父母不想去,就商量好,一年去她家过年,一年在老家过年。”
许楚辞打开篮子,问:“这些是?”
方今推了推眼镜,耳垂有些微微泛红。
“我爸妈让我带来分给同事、朋友,”他轻声说,“都是新鲜蔬果,很多,我想着给你送一些。”
许楚辞:“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她眼睛发亮。
这么多菜,她这两天都不用出门了。
两个人动作都利索,很快坐下来吃饭。
方今闷了好一会,问:“你过年期间有什么打算吗?”
他其实想问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看春节档电影,他这里刚好有两张票,但他没问出口,话术简陋,目的性太明显了。
许楚辞咽下牛柳:“我和人有约。”
要去看席院长。
还要去看望死去的那位。
方今心口一沉。
他声音有点涩:“是么。”
许楚辞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说:“不过是年前,过年那几天我没什么安排,怎么了,你有什么打算?”
方今一怔,恍然间,心情雀然。
“电影,”他不知从哪里说起,冒出两个字,又有点磕巴,“你喜欢看电影吗?我有两张电影票。”
却听许楚辞遗憾道:“我不喜欢看电影。”
她又说:“不过是你的打算,你喜欢看就好。”
方今哑然。
半晌,他看着许楚辞埋头吃饭,愣了好一会,哑然失笑,他慢慢地放下筷子,认真地问:“那,我寒假还能过来跟你一起吃饭吗?”
许楚辞:“你做饭吗?”
方今:“嗯。”
许楚辞:“那欢迎光临。”
她说:“我家欢迎厨子和朋友。”
方今默了默,见许楚辞神色无异地继续吃饭,试探:“年夜饭呢,你要和谁一起吃吗?”
许楚辞:“暂时没有。”
谢渺渺度蜜月去了,曲贤贤在国外,徐卫君回了本家,许华章在拍春晚,席眠那头她不去,夏历冬驻守医院。
还有好些人,今年都开始迈上正轨。
——像姓傅的,被抓起来教育,怎么不算是一种正轨。
往年没这么清净过。
除了有时候家长发消息来。
【许老师你好,英语寒假作业是什么,我没看到】
许楚辞:“……”
——
每年进入春节,有那么一天,没人能联系上许楚辞。
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许楚辞会拿个小马扎,坐在那一块石碑前面,讲她这一年又遇到了哪些人,哪些事。
谢渺渺被她高频提起。
她又说席风晚墓碑上的菜谱,奇怪得很,做了一年又一年,怎么做都不好吃。
不过她今年又遇见了一位会做饭的人,和去年遇见的曲贤贤一样会做好吃的,也许他能把这菜谱做好。
说着说着,就听到炮竹声。
遥遥地从山上看下去,白日烟火一点两点,并不明亮,不如日日冒起的炊烟显眼。
春节前的白天,就有人早早放烟花了。
热闹起来了。
她也该回去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