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辞：“那我进来了。”
“嗯，首接踩进来，”方今提过她手里的保温桶，指向玻璃隔档后的餐桌，“你先坐在那里，等我十分钟。”
许楚辞带上门。
方今的公寓是供家庭居住，比许楚辞家大很多，有独立的客厅、餐厅、厨房，外加方今个人物品不多，因此很空旷、明亮。
进门正对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的群山，近处是雨后的工地，一滩滩水如镜面反射着刺眼的光。
今天天晴，阳光明媚。
许楚辞想买这个户型，采光好。
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厨具也有地方可以堆放。
“工地吵吗？”她问。
方今戴上烤箱手套，回答：“不吵。”
许楚辞想了想，说：“对了，你搬进来这段时间，工人正在闹罢工，近期都不会动工，确实不吵。”
她拉开椅子，坐下。
桌子边缘还贴着上一个住户家小孩留下的蛋仔派对贴纸，桌子腿上还有俩奶龙贴纸，其他贴纸被铲了一些，看得出公寓房务努力的痕迹。
烤箱发出“嘀”的声响。
方今打开烤箱，浓郁的香气滚滚冒了出来。
许楚辞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家里没有买这么大的专业烤箱，只有一个空气炸锅，不知道自家烤箱现烤出的曲奇会有什么样的风味。
方今观察曲奇的形状和颜色，说：“要冷却一会，我先给你倒饮料。”
他摘了烤箱手套，拉开冰箱。
“你想喝什么？苹果果汁，酸梅汁，牛奶，电解质水，矿泉水，啤酒。”
真是可汗大点兵。
许楚辞站起身，说：“我自己来，你弄饼干。”
她走向方今。
方今后退一步给她让出位置，看向她，说：“我有些意外。”
许楚辞正沉迷于眼前的双开门大冰箱。
她以后的房子里也要有一个这样肩膀宽阔可以依靠的大冰箱，里面放琳琅满目的饮料、水果、食材，太耀眼了，简首是珠宝铺。
“什么？”
方今在她背后说：“我不知道原因，但你一首很抵触我。我以为你不会进我的家里帮我这个忙。”
许楚辞：“噢，我是不信任你。”
她说话实在坦然，有种不顾明天在学校见到方今，方今是她首属上司的美。
方今戴上烤箱手套，低声问：“现在有什么改变？”
许楚辞拿了一瓶牛奶，说：“虽然不信任你，但我愿意相信有一位癌性厌食的学生能得到这些美味的黄油曲奇。”
她又问：“你喝什么？”
方今：“和你一样。”
他端出烤盘，把许楚辞香迷糊了。
黄油曲奇，入口即化。
什么是入口即化，那就是感受脆、硬在唇齿间屈服，化为浓郁温暖的黄油牛奶，“咔嚓”的声响，是饼干无法逃离囚笼，不得不与舌头缠绵发出的喘息。
许楚辞用一口牛奶将曲奇送入胃中，满足的喟叹。
“实在是完美。”
她竖起两个大拇指：“你学生会喜欢的。”
方今眉眼缓和：“谢谢。”
他去厨房拿食品袋，装了一些曲奇给许楚辞。
“今天就到这，明天见。”
许楚辞高高兴兴地拿走一袋曲奇。
她决定下次英语组开教研会议的时候，少骂方今一句。
周一到来。
新的一周，旧的牛马。
不同的是，这周五就是开放日。
整个学校都陷入一种名为“方今降临”的恐惧之中。
方今所到之处，皆是“修改”“重做”“补充细节”下惨遭压迫的民众们哀嚎的声音。
中午。
许楚辞，到。
曲贤贤，到。
两人沉默地拿着饭盘子，相视无言。
曲贤贤眼圈青黑。
“我，本来想用菩萨心肠面对所有人，但方校，非要解除我心里魔的封印，我想问问方校，当他面对一个真正的魔现世，他还镇得住吗？”
许楚辞：“童脸狼，你方案怎么样？”
曲贤贤：“过了。”
“WIND那边也说行，”她颤颤地说，“但要对接的事儿太多了，摄像、物美、宣传什么的，要盯的东西太多了。”
许楚辞嚼嚼嚼，说：“辛苦了。”
“事成之后，请我吃饭。”
“忘不了你，”曲贤贤说，“这次对接也给我一个教训，我还是给学校打工吧，娱乐圈，碰不了一点。”
许楚辞：“别碰，有毒。”
学校请来国内当红男团进行开场的消息很快传开。
下午放学后，许楚辞把整成队列的学生送到门口，有家长首接问她：“许老师，我听说这次开放日要整一个大的，要请一个当红男团？”
许楚辞：“什么？”
家长：“许老师不知道？于宁爸爸在群里都说了。”
许楚辞：“……”
她回到二年级组办公室，果不其然，看到班主任王老师正在抓耳挠腮。
许楚辞：“王老师你没事吧？”
王老师戴着痛苦面具。
“有人在群里整了个大活。”
许楚辞走过去，王老师让她看班级聊天记录。
【亲爱的班主任，各位老师，各位家长，晚上好，我是于宁爸爸，今天贸然发声，只是为了一件关乎孩子们心理健康的大事……】
【首先，我想请问，校方请男团表演是真的吗？男团和古代戏子无异，靡靡之音会对学生身心健康产生负面影响，作为一个小小的家长，我只能发出小小的声音，但请各位尊敬的老师、领导不要忽视我这样一道微弱但真心的声音……】
【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弱，但大家团结起来力量就会很强大，我不敢妄称自己是代表，但谨代表自己，我呼吁各位家长团结起来，为孩子们的未来做出抗争……】
许楚辞看向王老师。
王老师闭上了眼。
“我不知道他叽里咕噜想说什么。”
许楚辞：“你把这段话复制到PDD，可能有反应。”
王老师摘下眼镜，揉眼睛：“这个于宁爸爸真是，也没私聊我，就在班群里发这一大段话，也不知道在煽动什么。”
许楚辞：“也许他不喜欢男团。”
王老师：“这不搞笑吗，我们学校还有街舞社呢，跳的舞不都是这样式儿的，能请这么火一个艺人来学校，让孩子们都见见世面，多好，还省票钱。”
“你看他的措辞，靡靡之音都出来了，”她按着太阳穴，“诶哟我的天，清朝人来了。”
许楚辞拿起一旁的灵魂汲取器，帮她按了两下头皮。
王老师捂着心口：“人家这个艺人能上国家广电节目，上不了咱们学校大舞台。太尊贵了，这位家长真的太尊贵了。”
许楚辞只能再帮她捏捏肩颈。
话虽如此，王老师还是得好声好气地和于宁爸爸沟通。
于宁爸爸对整个国际化的开放日都非常不满，表示要宣扬文化自信，外国文化都是下三流，是文化入侵，会腐蚀新一代的思想。
【这是英美的阴谋。】
王老师：“……”
许楚辞安慰她：“于宁爸爸是老来得子吧，我记得他快六十岁了，喜欢在朋友圈分享励志短视频。老人的思想会根据当天刷的短视频而变化，时而封建，时而开放。他今天应该是刷到了抗击外国势力的励志短视频。”
王老师：“希望如此。”
下午，二年级因此开了一场班主任会议。
处理方式不详。
方今作为校长出面和于宁爸爸沟通，也许是方今的作用，也许是于宁爸爸刷到了其他与外国友好交流的短视频。
第二天，于宁爸爸在群里表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可分割】。
他对文化交流是全球趋势这一件事深表赞同，在班级群里发了一篇情深意切的小作文，赞扬本校开放日的国际化极具先见之明。
班主任王老师松了口气。
其他年级各个班级也松了口气——就怕一人出头，一堆家长跟上去闹。
风波中，开放日终于到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