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津门,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恒源米铺所在的街道,因为之前的成功改造和持续不断的各种小型促销活动,人气依旧居高不下。“互助商盟”的凝聚力也越来越强,各家店铺互相帮衬,生意都红红火火。
顾锦绣并没有沉浸在这种安稳的局面中。她心里清楚得很,商场如战场,潜伏的危机随时可能爆发。尤其是系统预警的“洋行倾销”,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是巨大的风险,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这段时间,她除了打理恒源米铺和商盟的日常事务,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暗中囤积棉纱和土布上。
她像一只勤劳的蚂蚁,悄无声息地搬运着她的“粮食”。她不再局限于津门本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边的一些城镇。她利用商盟的名义,或者干脆委托可靠的行脚商,去收购那些因为资金链断裂、或者经营不善而急于抛售的纺织品。
收购价格被她压得极低,几乎是成本价,甚至更低。那些小作坊主和小布庄老板,眼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货物一天天贬值,巴不得赶紧脱手,拿到一点现金周转。顾锦绣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简首是雪中送炭,自然不会有太多疑虑。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她每次收购的数量都不大,而且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进行。收购来的货物,她会先找一些临时的、不起眼的仓库暂存,然后再利用夜晚或者人少的时候,悄悄转移到系统的储物空间里。
十立方米的储物空间听起来不小,但对于体积庞大的棉纱和布匹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顾锦绣不得不精打细算,优先储存那些品质较好、将来升值潜力更大的精梳棉纱和细棉布。
这个过程是枯燥而繁琐的,也充满了风险。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既要防止被同行察觉她的意图,也要小心那些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
这天下午,顾锦绣刚从城郊一个破产的小染坊回来。她成功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一批质量不错的坯布,心情颇为不错。虽然累得满身是汗,衣服上还沾着灰尘,但看着系统储物空间里又增加了一堆“宝贝”,她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没有首接回米铺,而是拐进了附近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这里有一家旧书店,是她偶尔会来逛逛的地方。她需要不断学习,了解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才能更好地运筹帷幄。上次陆景行送的那本《陶朱公商训》,让她受益匪浅。
书店不大,里面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和墨香。老板是个戴着老花镜的清癯老者,正埋首在一堆故纸堆里。
顾锦绣放轻脚步,走到一排书架前,仔细浏览着。她对经济、历史、地理类的书籍比较感兴趣,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就在她拿起一本《津门地理志》看得入神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顾姑娘,真巧,你也在这里?”
顾锦绣回头,只见陆景行正站在她身后,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今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杭绸长衫,更显得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陆先生。”顾锦绣微微颔首,有些意外。“您也喜欢来这里淘书?”
“是啊。”陆景行笑了笑。“这家书店虽小,但偶尔能淘到一些外面找不到的孤本。我刚才在里面看到一本前清的《漕运考略》,觉得很有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顾锦绣手中的《津门地理志》上,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顾姑娘不仅精通商道,还对地方志感兴趣,真是涉猎广泛。”
“陆先生过奖了。”顾锦绣将书放回原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做生意,总要多了解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才好。”
“顾姑娘说的是。”陆景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起来,上次‘寻宝活动’,在下也去凑了个热闹,场面真是盛况空前。令弟的奇思妙想,加上顾姑娘的运筹帷幄,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如今令铺所在的街道,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陆先生谬赞,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顾锦绣谦虚道。
“顾姑娘不必过谦。”陆景行的目光真诚。“以姑娘的才智和魄力,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定能在津门商界,乃至全国,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顾锦绣心中微动。陆景行这番话,不像是单纯的恭维。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笃定的欣赏。
两人随意地聊了几句,从书籍聊到时事,又聊到津门的商业格局。顾锦绣发现,陆景行虽然看似醉心学问,不问世事,但实际上对商业有着非常敏锐的洞察力,许多见解都颇为独到,让她也颇受启发。
“对了,顾姑娘,”陆景行似乎想起了什么,“家父前几日与英国汇丰银行的买办吃饭,席间听闻,欧洲那边的战事似乎真的要结束了。据说,各国都在准备将战时积压的工业品,尤其是纺织品,向东方倾销,以换取急需的资金。”
顾锦绣心中一凛!来了!虽然系统早有预警,但从陆景行口中得到印证,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紧迫感。这说明,倾销风暴比她预想的可能来得更快!
她面上不动声色,故作惊讶道:“哦?还有此事?那我们本土的纺织业岂不是要遭殃了?”
“是啊。”陆景行叹了口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恐怕到时候,不知多少工厂要倒闭,多少工人要失业。家父也在为此事担忧,陆家在纺织业也有不少投资。”
顾锦绣沉吟道:“如此说来,近期的棉纱和布料价格,恐怕还要继续下跌?”
“恐怕是的。”陆景行点点头。“而且跌势可能会很猛。若姑娘的生意有所涉及,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多谢陆先生提醒,小女子记下了。”顾锦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管陆景行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这个消息,对她来说都至关重要。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陆景行看了看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顾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让在下的车送你一程?”
顾锦绣婉言谢绝了:“多谢陆先生好意,米铺就在附近,我自己走回去便可。”她不想与这些世家子弟有过多牵扯,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期。
陆景行也没有勉强,只是温和地笑道:“那好吧。顾姑娘若是在生意上遇到什么难处,或者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来陆家找我。虽然在下不才,但在津门,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小忙。”
“多谢陆先生。”顾锦绣再次道谢。
告别了陆景行,顾锦绣加快脚步往回走。陆景行带来的消息,让她囤货的决心更加坚定,同时也感到时间越来越紧迫。她必须在倾销风暴全面爆发之前,尽可能多地吃进低价货物!
回到恒源米铺,顾锦绣立刻召集了王老伯和小锦年。
“王老伯,小年,从明天起,我们米铺的日常经营,就暂时交给你们费心了。我要出去一段时间。”顾锦绣表情严肃地说道。
“姐姐,你要去哪里?”小锦年紧张地问。
“东家,您是要?”王老伯也有些担忧。
“我要去一趟南方。”顾锦绣眼神坚定。“根据可靠消息,洋行的倾销很快就要开始了。相比于北方,南方的纺织业规模更大,受到的冲击也会更严重。那里,有更多的机会,能收到更便宜的货!”
她必须亲自去一趟!只有亲眼看到南方市场的情况,她才能更准确地判断囤货的规模和时机。而且,南方的丝绸产业也是她关注的重点,系统预告的“生丝价格疯涨”也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可是,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王老伯急道。
“是啊姐姐,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小锦年也央求道。
“不行。”顾锦绣断然拒绝。“你们走了,铺子怎么办?商盟怎么办?放心,我自有分寸。”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又对王老伯郑重嘱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铺子和商盟的大小事务,就拜托王老伯多费心了。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找黑虎帮的彪哥,他会帮忙。”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独眼彪现在确实是她能动用的最有效的保护伞。
王老伯和小锦年见她主意己定,知道劝不住,只能答应下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小心。
当天晚上,顾锦绣仔细规划了南下的路线和计划,将手头能动用的资金做了分配,又将一些重要的文件和少量应急的金银,放入了系统储物空间。
第二天一早,她乔装打扮成一个要去南方投亲的普通女子,带着简单的行李,悄然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顾锦绣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紧张。南下之行,是她商业版图扩张的关键一步,也是一场充满未知的冒险。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登上火车的那一刻,两道目光同时投向了她。
一道,来自站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沈霆川的副官穿着便装,默默地看着火车远去,然后转身离开,拨通了一个秘密电话。
另一道,则来自火车站对面一家咖啡馆的二楼。那个名叫史密斯的西洋人,端着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对旁边的翻译低语了几句。翻译立刻领命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锦绣的南下之旅,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