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赶来的梁誉濠看到妻子苍白的脸色,二话不说拽过儿子就往书房走。
那是梁兆?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挨打,父亲的手掌重重落在屁股上,火辣辣的疼。
“知道错了吗?”
小兆?咬着嘴唇不吭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半夜,高烧突如其来。
保姆发现时,孩子己经烧到40度,小脸通红,嘴唇却惨白。
家庭医生匆匆赶来,听诊器刚贴上胸口就变了脸色:“快送医院!”
军区总院的白色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梁誉濠抱着儿子狂奔,庄诗庭跟在后面六神无主。
最终,他被确诊为脊髓灰质炎。
病床上的小兆?迷迷糊糊听见母亲在哭。他努力想睁开眼睛,想告诉妈妈自己不疼,可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恍惚间,他听见父亲沙哑的声音:“…都怪我下手太重……”
而母亲颤抖的回应,成了他多年来的梦魇:“如果…如果那天我没吼他就好了……”
这场高烧改变了一切。
庄诗庭推掉了接下来半年的巡演,日夜守在病床前。
可当她看着曾经活泼好动的儿子,如今连下床都要搀扶时,眼中的自责逐渐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某天清晨,小兆?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母亲正在收拾行李箱。
“妈妈你要去哪里?”
庄诗庭整理乐谱的手顿了顿:“维也纳有场很重要的演出。”
“不能……不去吗?”孩子怯生生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服一衣角。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庄诗庭精致的侧脸上。她轻轻合上琴谱,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兆?,妈妈也有自己的人生。”
那天之后,庄诗庭的巡演行程越来越密,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而梁誉濠开始疯狂工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逃避内心的愧疚。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梁家大宅,渐渐冷清。
轻柔的钢琴旋律在音乐厅上空响起。
梁兆?猛地站起身,左腿似乎因为走得太急而有些踉跄,手杖重重敲在地上。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音乐厅。
应央泱愣了几秒,急忙追了出去。
坐在后排的阮亦慈,鼻头一酸。
顾不得李鸿雨疑惑的目光,匆匆道了句“抱歉”就急赤白脸地冲出了音乐厅。
音乐厅外的长廊空无一人。
阮亦慈焦急地西处寻找,心有灵犀似的在紧急出口处发现了梁兆?的身影。
他背靠着墙壁,手杖丢在一旁,左手死死按着左腿膝盖,脸色苍白如纸。
“梁兆?!”阮亦慈跑过去,蹲下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没事吧?”
“滚开。”他声音嘶哑,试图推开她,“不用你管。”
“不滚!”第一次,阮亦慈没有听他的话。
“我偏要管!”
她将怀中的男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梁兆?突然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谁准你来的?”他眼中翻涌着暴怒,“谁准你和李鸿雨约会约到音乐厅来的?”
“天地良心!”
阮亦慈吃痛迎上他审度的目光:“我票是找福利院旧识要的,谁知道会遇见他?不像某些人,和应央泱出双入对、卿卿我我!”
“你…”梁兆?的话戛然而止,左腿突然剧烈痉挛,整个人向前栽去。
阮亦慈用尽全力也没能撑住他,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放开我!”梁兆?还在挣扎,声音却虚弱了许多。
阮亦慈死死抱住他:“不放!”
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梁兆?的动作再次停顿,不敢轻易挣扎。
“骗子…”阮亦慈把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明明那么在意,干嘛假装云淡风轻?”
梁兆?身体僵硬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他抬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顶:“……白痴。”
阮亦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握住他的手:“宵夜想吃什么?”
“都行。”梁兆?撑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地面又湿又冰,他的腿快受不住了。
“那回家?”阮亦慈捡起他的手杖乖乖递过去,“我煮宵夜给你吃。”
这个简单的词汇似乎击中了什么,梁兆?愣住,好半晌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会做饭?”
“方便面。”
她挑眉:“怎么,这就嫌弃我了?那你去找其他厨艺好的女人吧!”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他从她手里接过拐杖,将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走,回家。”
两人从侧门离开时,庄诗庭的琴声依然在音乐厅内回荡。
温柔的音符与冰冷的雨声交织成奇特的二重奏,像一场迟来了二十年的道歉。
谁都没注意到转角处一闪而过的雾蓝色裙摆,应央泱死死攥着拳头,镶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车子驶离音乐厅,后视镜里,京港大剧院的金色穹顶越来越远,梁兆?抱着怀中的女人,缓缓合上眼睛。
雨点敲打在车窗上,像一首无声的安魂曲。
阮亦慈被他紧紧抱着,能够清晰感受到梁兆?胸膛的起伏。
他的心跳很重,隔着衬衫传来沉闷的震颤。
“还疼吗?”她小声问,指尖轻轻碰了碰他仍有些痉挛的左腿。
梁兆?没回答,将下巴抵在她发顶。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疲惫的大型猫科动物,阮亦慈抬手环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
司机识相地升起隔板,车厢里只剩下雨刷规律的声响。
车子驶入丽宫别墅时,雨势渐小。
阮亦慈先跳下车,殷勤转过身去搀扶梁兆?。
他这次没拒绝,只是手杖点在地上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指纹锁发出“滴”声轻响,暖黄的玄关灯自动亮起。
“等着,我去煮宵夜。”
她脱下湿漉漉的外套,迫不及待走进厨房,拉开双开门冰箱,拿出鸡蛋。
梁兆?挑了挑眉,拄着手杖走到餐岛台边坐下,对她是否能把面煮熟表示存疑:“拭目以待。”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阮亦慈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