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飞檐在血月下滴着粘稠的液体，苏默半透明的魂魄缠绕在苏离腕间，像一道时隐时现的青烟。他们踩着满地破碎的青铜铃铛残片，每走一步，石板缝里就会钻出裹着胎衣的鼠尸。
"戌时三刻......"
苏离盯着祖宅门楣上新渗出的血字，那正是她出生的时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起满院乌鸦，黑羽落处的地面泛起油彩般的涟漪——竟是张铺满整个院落的巨大镇魂符。
正厅的八仙桌上，七盏人皮灯笼无风自燃。火光中，所有灵牌突然调转方向，露出背面用胎血写的生辰八字。苏离的视线被最中央的牌位吸引——本该刻着父亲苏文渊名字的位置，此刻竟浮现出她自己的乳名"阿囡"。
"快看房梁！"
苏默的魂魄突然收紧。苏离仰头看见三百条红绳垂落，每条都系着块带血的胎盘。当她的影子扫过红绳时，胎盘突然炸裂，飞溅的羊水在地面凝成北斗七星阵，天枢位正指向祠堂暗室。
暗室的门缝渗出槐花香。苏离用断指处的根须撬开门锁，霉味中混杂着熟悉的尸蜡气息。七具青铜棺呈莲花状排列，棺盖上积着层新鲜的香灰——分明有人在此祭祀过。
"喀嚓。"
最左侧的棺盖突然滑开半寸。苏离用嫁衣残布裹住手掌去推，棺内铺着的竟是她在殡仪馆穿过的工装，心口位置钉着枚青铜铃铛。当她触碰铃舌的瞬间，整间暗室的墙壁渗出人油，墙皮剥落后露出密密麻麻的婴儿手印。
苏默的魂魄突然被吸入第二具青铜棺。苏离扑过去时，棺盖轰然闭合，表面浮现出老鸦岭龙脉图。她发狠咬破舌尖，将混着龙眼石碎末的血喷向棺盖，暗纹中竟渗出父亲的字迹："开棺者，当承七世孽"。
第三具棺椁突然传出指甲抓挠声。苏离掀棺的瞬间，七条海蛇从棺内窜出，蛇身缠着她在海底见过的青铜钥匙。当钥匙插入锁眼的刹那，所有棺椁同时开启，三百张人皮从棺中升起，拼成幅巨大的苏家族谱。
族谱中央裂开道缝隙，露出藏在墙体内的青铜瓮。瓮身缠着七条人筋，每根筋络都连接着盏人皮灯笼。苏离挥斧斩断筋络时，灯笼里传出姑姑的尖叫，火苗窜起三丈高，将族谱烧出个人形窟窿。
窟窿后是间密室，供桌上摆着个青瓷骨灰坛。坛身绘着孕妇产子图，脐带连接着坛口封印的黄符。当苏离揭下符咒的瞬间，整座祠堂的地面开始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血池。
"阿妹，看头顶！"
苏默的呼喊从血池深处传来。苏离抬头看见房梁垂下条青铜锁链，末端拴着把刻满殄文的断龙剪。她荡过血池抓住剪刀，发现刃口沾着父亲干涸的血迹。
血池中浮起具水晶棺。当苏离用断龙剪铰断棺上铁链时，池水突然沸腾，三百个苏家女儿的怨魂从池底升起。她们撕开自己的腹部，将槐树根缠绕成的婴孩塞进苏离怀中。
婴孩睁眼的刹那，祠堂轰然倒塌。苏离抱着鬼胎冲出火海，苏默的魂魄附在断龙剪上发出最后青光。他们踏着燃烧的槐花奔向山口，身后传来整条龙脉崩塌的轰鸣。
晨曦穿透林雾时，巡山人在祖宅废墟发现个焦黑的陶瓮。瓮中盛着混有青铜碎片的骨灰，旁边散落着七枚带血的乳牙。而百里外的山村，那口枯井终于涌出清泉，每个水泡破裂时都传出青铜铃的余韵。
祠堂偏殿的铜镜蒙着层青苔，苏离擦拭时发现镜框缝隙卡着半片指甲——那暗红的凤仙花汁，分明是姑姑苏红袖出嫁那日染的。
"哥，看地砖！"
苏默的魂魄缠上房梁，磷火照亮东南角一块松动的方砖。砖下压着张民国三十七年的合婚书，新郎名讳是早己暴毙的大伯苏文海，而新娘生辰八字竟与三日前溺亡的村西寡妇完全一致。
供桌突然自行移位，露出背后暗格。褪色的绸布里裹着本解剖图谱，泛黄纸页上详细绘制着如何将槐树种进尸体心脏。当苏离翻到末页时，夹层掉出张老照片：本该葬于祖坟的二叔公，正完好无损地站在1983年的村口，身旁躺着具与他容貌相同的腐尸。
铜镜突然渗出黑血，镜面浮现出七具正在更衣的尸体。每具尸体的皮肤都呈现不同年代的刺青，而内层肌肉的纹理竟与苏家族谱记载的暴毙者完全吻合。最末那具尸体突然转头，溃烂的指尖穿透镜面，掌心攥着块刻有"苏溟"二字的怀表。
"原来如此......"
苏离掀开神龛下的暗门，霉味中混杂着福尔马林的气息。三百个玻璃罐浸泡着不同时期的眼球，每颗瞳孔都映着苏家男丁的面容。最内侧的陶瓮突然炸裂，爬出的尸虫组成句殄文：寅时换皮，卯时还魂
解剖刀挑开玻璃罐封蜡的刹那，苏离的手背血管突然凸起槐树枝状纹路。罐中浸泡的右眼球突然转动，虹膜裂开细缝，钻出条沾着脑浆的蜈蚣。蜈蚣背甲上烙着殄文，在福尔马林液体里扭曲成三个字：看井底
祠堂天井的古槐无风自动，树根掀翻青石板，露出被虬结根系包裹的竖井。苏离攥着煤油灯往下照，井壁渗出的黏液里裹着碎骨——皆是未足月女婴的指节。当绳梯降到第七米时，灯光映出井壁暗格，格内躺着具蜡化童尸，怀中抱着本宣统元年的族谱副本。
"苏氏长女皆早夭，取心头血养槐西十九日，可续男丁一纪寿数......"
泛黄的纸页在苏离手中簌簌作响，批注栏里祖父的字迹如蜈蚣爬行："民国三年七月初七，以幺妹苏红玉饲槐，换吾儿文海重生"。
井水突然沸腾，蜡尸怀中的族谱渗出黑血。苏离翻到末页，发现夹层里藏着张人皮，皮上刺着换魂术的步骤图。当她的影子投在人皮上时，刺青突然立起，化作活物钻入皮肤——左臂瞬间布满青色纹路，勾勒出苏文海被剥皮的场景。
"阿妹当心！"
苏默的魂魄突然暴涨，青光照亮井底暗室。三百具裹尸袋悬在铁钩上，每具都标注着苏家男性的生辰。最近的裹尸袋突然裂开，掉出的却不是尸体，而是张完整的人皮——脖颈处还粘着苏文海的霜白发茬。
暗室深处传来铰链声。苏离循声撞开朽烂的木门，腥风扑面而来——七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棺盖大开，每具棺内都铺着层新鲜的人蜕。最中央的棺椁上摆着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她锁骨处的槐树纹。
"原来我才是容器......"
苏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罗盘背面刻着换魂时辰：今夜子时，月掩北斗。棺底突然伸出树根缠住她脚踝，腐烂的棺木里睁开三百双眼睛——历代被献祭的苏家女儿们，正透过她的瞳孔凝视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