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罗盘在苏离掌心炸裂,碎屑割破她的脸颊。血珠滴在棺中人蜕上的刹那,三百双眼睛同时淌下血泪。井底暗室突然亮起幽绿磷火,照出墙缝里塞满的槐木人偶——每个都刻着苏家男性的生辰八字。
"子时到了......"
苏文海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七具青铜棺的尸蜕突然立起,人皮鼓胀如充气的河豚,露出内层用胎发绣的换魂咒。苏离撕下嫁衣残布裹住口鼻,却仍被腥臭的尸气呛出眼泪——那正是当年母亲难产时的血腥味。
苏默的魂魄突然凝成实体,腐烂的手指向暗室穹顶。苏离抬头看见北斗七星状的铜钉阵,天枢位的铜钉正缓缓旋转——那是月食开始的信号。她抓起煤油灯砸向铜钉,飞溅的灯油却在空中凝成祖父的脸:"孽障!"
尸蜕们的手脚突然反折,以蜘蛛般的姿势爬来。苏离拔出插在发髻里的刺魂针,却发现针尖对准的是苏默的残魂。暗室角落的陶瓮炸开,涌出的尸虫组成殄文:"欲破此局,先诛至亲"。
"阿妹,用这个......"
苏默的残魂突然撞向青铜棺,青烟在棺内凝成柄断龙凿。苏离握住凿柄的刹那,锁骨处的槐树纹蔓延全身,树根穿透皮肉扎进地脉。整座祠堂开始崩塌,地底传来万人恸哭——那是三百代被献祭女婴的怨气。
苏文海的尸蜕突然爆开,腐肉间钻出条人面蜈蚣。蜈蚣背甲刻满换魂时辰,百足竟是苏家历代掌灯人的指骨。当它扑向苏离咽喉时,井口垂落的红绳突然收紧——三百条裹尸袋如钟摆撞向蜈蚣,袋中女婴残魂发出震耳欲聋的啼哭。
"就是现在!"
苏离将断龙凿刺入地脉裂缝。槐树根顺着凿身疯长,吸食龙脉中的尸煞之气。人面蜈蚣在青光中扭曲,背甲上浮现出苏文海的真身——具贴满人蜕的活尸,心脏位置嵌着块青铜罗盘残片。
月食达到顶峰时,苏默的残魂化作青焰包裹断龙凿。苏离踏着燃烧的尸蜕跃起,凿尖穿透苏文海的心脏。青铜罗盘炸裂的瞬间,所有槐木人偶齐声尖叫,井底暗室被血水淹没。
晨光穿透废墟时,巡井人发现苏离昏倒在枯槐下。她手中紧攥着块带血的襁褓布,布上绣着初代掌灯人的绝笔:焚我残躯,燃尽七世孽
百里外的乱葬岗,三百座无名坟茔突然开出槐花。每个坟头都摆着枚青铜铃残片,山民说每逢雨夜,能听见女童在坟间跳傩戏,唱着无人听懂的镇魂谣。
祠堂废墟的槐树根突然抽搐,暗红汁液从断口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傩戏面具。苏离踉跄后退时踩碎块头骨,颅腔里钻出的蜈蚣背甲上,赫然烙着"申时三刻"的血字。
"看井里!"
苏默残魂的青光指向枯井。水面倒映的却不是苏离的脸,而是三百个正在描画傩面的女童。她们用骨笔蘸着井水,在虚空中勾勒出苏家祖宅的布局——每间厢房的位置都对应着北斗七星的凶位。
井壁突然剥落,露出明代样式的青砖。砖缝里塞满褪色的傩戏服,每件戏服心口都绣着苏家男丁的生辰。当苏离扯下件戏服时,袖口掉出张泛黄的黄符,朱砂符咒竟是用女童初潮血写成。
"咚——"
地底传来铜鼓声。枯井底部裂开条缝隙,苏离顺着血水流向爬进溶洞。钟乳石间垂落的人筋上挂着青铜铃,每响一声,洞壁就渗出混着槐花的脑浆。最粗的钟乳石上刻着傩戏图谱,舞者姿势分明是苏家历代守陵人的死状。
溶洞深处立着七尊陶俑,每尊都顶着苏家先祖的面容。当苏离的煤油灯照向陶俑时,它们的眼皮突然翻起,露出镶嵌在眼眶里的龙眼石。最末那尊陶俑腹部裂开,掉出个贴满黄符的桐木盒,盒内羊皮卷记载着血傩祭的真相:
"凡苏氏男丁,需以胞妹之颅为鼓,脐带为弦,奏《安魂曲》九夜,方可瞒过阴司增寿一纪......"
洞顶突然砸下雨点般的胎衣。苏离躲闪时撞翻陶俑,破碎的陶土里露出半截玉镯——正是姑姑苏红袖失踪那日戴的物件。玉镯触地的脆响中,三百个描着傩面的虚影从洞壁渗出,她们手腕相连,跳着诡异的镇魂舞。
"阿妹,破阵眼!"
苏默残魂突然附在煤油灯上,火光照出溶洞穹顶的北斗阵。苏离踩着陶俑跃起,用断龙凿刺向天枢位。凿尖没入岩石的刹那,所有陶俑齐声尖叫,眼窝里的龙眼石迸出血光。
血光中浮现出苏家初代傩祭场景:茅屋内的产婆将女婴倒吊,用青铜刀剜出心脏。当苏离的断龙凿完全插入岩壁时,整座溶洞开始坍塌,历代傩女的怨气汇成旋风,裹着她冲出地面。
晨曦中的祖宅废墟上,三百张傩面悬空飘荡。每张面具都在滴血,落地成花处便长出株血槐。苏离撕下嫁衣裹住燃烧的断龙凿,火苗舔舐过的傩面突然化作飞灰,灰烬里显出一行殄文:七月初七,傩尽魂归**
傩神庙的残垣爬满血丝状藤蔓,苏离的断指触须刚触及门环,整扇朱漆大门便渗出粘稠的脑浆。门缝里挤出的不是风,而是裹着胎毛的絮状物——每团絮状物中心都嵌着颗乳牙,牙根处刻着苏家男丁的名字。
庙内神龛供着七张青铜傩面,獠牙缝隙垂落人筋编成的流苏。当苏离的煤油灯照向"嗔"字面时,獠牙突然咬合,喷出的毒雾里裹着姑姑的惨叫:"阿离快走!这是活人鼓......"
地面突然塌陷。苏离坠入地宫时抓住根脐带,却发现脐带末端连着具蜡化女尸——她的腹部被剖开,肋骨撑成鼓架,蒙着张绘有北斗七星的人皮。鼓槌竟是半截婴儿腿骨,敲击时发出的不是鼓声,而是三百个女童的齐诵: 寅时剥皮,卯时蒙鼓
地宫西壁亮起磷火,映出九面人皮鼓环绕的祭坛。每面鼓的星图都缺了颗天璇位,空缺处钉着枚带血的傩戏铜铃。苏离的断指突然暴长,根须刺入最近的人皮鼓面,鼓内传出苏默的闷哼——他的残魂竟被炼成了鼓魂。
"哥!"
苏离撕开鼓面,腐臭的棉絮里裹着块头盖骨。骨面用金漆画着傩戏图谱,当她触碰天璇位的空缺时,祭坛下的陶瓮突然炸裂,爬出七条人面蜈蚣。蜈蚣背甲拼成的殄文在地面游走: 欲救至亲,先毁己身
祭坛中央的青铜鼎腾起青烟,烟雾中浮现出民国时期的傩祭场景:苏文海戴着"贪"字傩面,正用骨刀剜取女婴眼球。当刀尖刺入第七颗眼球时,鼎内突然伸出三百条脐带,将苏离吊上半空——每根脐带末端都拴着个青铜傩面。
"你本就是最好的鼓面......"
苏文海的声音从鼎内传来。苏离的嫁衣突然收紧,丝线勒入皮肉勾勒出傩面纹路。她反手将断龙凿刺入心口,心头血溅在鼎身的瞬间,九面人皮鼓同时炸裂,鼓槌化作骨箭射向青铜傩面。
地宫穹顶落下血雨。苏离踩着坠落的傩面残片跃向祭坛,锁骨处的槐树纹突然开花。当她的手掌按在鼎耳时,鼎内浮出个蜡化的胎儿——眉眼与她儿时别无二致,脐带连接着苏默残破的魂魄。
"原来我们......"
苏离的泪水混着血水滴入鼎中。蜡胎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初代傩祭的真相:她和苏默本是双生兄妹,出生那夜被苏文海活剖分身,用傩术将魂魄炼成阴阳两盏命灯。
子夜更鼓响彻地宫。苏离扯断脐带将蜡胎抱入怀中,槐树根自脚底疯长,穿透九层地宫扎进龙脉死穴。当第一缕晨光从裂缝透入时,所有傩面齐声尖啸,青铜鼎内涌出三百代女婴的怨气,将苏文海的残魂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