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青羊涧的风裹着冰碴子往脖子里钻。
陆远背着囡囡走在队伍中间，棉袄里缝着王大爷塞的热乎饼子，时不时能闻到面香。
石头拄着根树枝当拐棍，却还惦记着打鬼子："班长，恁说兵工厂的新弹弓是啥样？能打穿鬼子的钢盔不？"
"净想美事儿。"陆远瞪他一眼，河南腔带着呵气的白雾，"到地儿先给你换药，瞧你后背上的脓，跟烂柿子似的。
"林晚秋在旁边笑，手里的药包晃了晃："放心，俺带了老乡给的蒲公英，比啥消炎药都中用。"
囡囡突然指着前头的河谷："哥哥，冰面上有星星！"可不是嘛，冻裂的冰缝里渗着水，月光一照，跟撒了把碎银子似的。
刚到青羊涧口，就见俩民兵迎上来："可把你们盼来喽！师长昨儿个就到了，正等着你们呢！"
陆远心里一暖，加快脚步，却在看见兵工厂大门时猛地停住——围墙塌了半边，里头浓烟滚滚，分明遭了袭击！"全体卧倒！"
他大喊着扑倒囡囡，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不远处的石碑上，碎石溅了一脸。
"狗日的！"石头骂着掏出弹弓，却被林晚秋按住："鬼子火力太猛，先找掩体！"
陆远的金色视界里，兵工厂的厂房己经被炸毁，日军正从废墟里往外搬弹药，领头的竟是山本，胳膊上缠着绷带，军刀在火光里晃得人眼疼。
"恁还没死？"陆远咬着牙摸出团长的望远镜，镜筒上的血迹蹭到脸上，视野里，山本正踢开一个受伤的工人。
"班长，是毒气弹！"石头突然喊。陆远这才看见，日军搬的箱子上印着骷髅头标志，正是上次没炸成的毒气弹。
他攥紧赵铁柱的匕首，指甲掐进掌心："赵铁柱，等着兄弟给你报仇！"转头对林晚秋说："带伤员去西边窑洞，俺们断后！"
战斗在黎明前打响。陆远带着三班摸进兵工厂废墟，踩过碎玻璃时"咔嚓"响，惊得鬼子哨兵转头。
他抬手就是一枪，子弹穿过后脑勺，鬼子兵连哼都没哼就栽倒了。
石头的弹弓紧跟着射出石子，正中另一个鬼子的喉咙，那家伙捂着脖子想喊，却被陆远一刀抹了脖子。
"东边厂房有挺机枪！"石头压低声音。陆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金色视界里，机枪手正猫在窗口换弹匣。
他摸出颗手榴弹，数到三时猛地扔出去，爆炸声中，机枪哑了。
"冲！"他挥着驳壳枪冲进厂房，却见地上躺着十几个工人，全被绑着，嘴里塞着破布。
"老乡！"陆远赶紧给他们松绑，领头的汉子吐掉破布，晋中口音带着血沫："鬼子说要炸了兵工厂...俺们想拦，却被关在这儿..."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山本的喊叫声："支那人在厂房里！给我烧！"陆远转头一看，日军正往窗户里扔火把，浓烟顿时涌了进来。
"跟俺走！"他抄起墙角的铁锹，在厂房后墙砸出个洞，带着工人往外跑。
外头的鬼子见有人冲出来，立刻端起枪扫射。
陆远感觉肩膀一热，中弹了！却咬着牙往前跑，首到把最后一个工人推进防空洞，才靠着墙滑坐在地。
"班长！"石头扑过来止血，陆远却看见他身后的日军正抬着毒气罐靠近。
"把炸药包给俺。"他扯着石头的袖子，"去把东边的储油罐炸了，能拖一个是一个！"少年瞪大眼："恁咋办？"陆远摸出囡囡的铁皮青蛙塞给他："别废话！跑！"
石头抹着泪跑了，陆远靠在墙上喘着气，听着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摸出日记本，借着月光写下：赵铁柱，今儿个可能真要见你了。
兵工厂没了，可俺们把老乡救出来了。石头那熊孩子，说不定能成大器。
囡囡的青蛙给她了，就当哥哥的念想。等胜利了，记得替俺多吃俩窝头...
"八嘎！你跑不了了！"山本的刺刀抵住他咽喉，陆远却笑了："是吗？那你闻闻这是啥？"他扯断腰间的导火索，藏在怀里的炸药包"嗤嗤"冒起烟来。
山本脸色大变，刚要后退，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石头炸了储油罐，熊熊大火吞没了整个兵工厂。
陆远在爆炸声中被气浪掀飞，掉进旁边的雪坑。等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山本捂着胳膊逃窜，军刀丢在地上。
他摸了摸胸口，日记本还在，却发现肩膀上的血把棉袄都浸透了。
"狗日的..."他骂着捡起山本的军刀，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冲锋号声——是总部的增援到了！
金色视界里，漫山遍野的八路军战士举着红旗冲来，师长骑着马走在最前头。
陆远想站起来敬礼，却眼前一黑栽倒在雪地里。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听见囡囡的哭声："哥哥别睡！俺把糖都给你..."
再次睁眼时，己经躺在窑洞的炕上。林晚秋正在给他换药，看见他睁眼，立刻笑出泪来："可算醒了！恁知道不？石头那孩子炸了日军的弹药库，立了大功！"
陆远想说话，却发现嗓子眼里跟塞了团棉花似的。囡囡突然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糖："哥哥吃！甜！"
他张嘴含住糖块，甜味混着血腥味在舌尖散开。
石头凑过来，脸上沾着黑灰，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班长，恁真厉害！抱着炸药包跟鬼子同归于尽，跟戏文里的英雄似的！"
陆远想骂他，却看见少年手里攥着赵铁柱的匕首——那是他掉进雪坑前塞给石头的。
窑洞外，传来师长的声音："同志们！兵工厂虽然没了，但鬼子的毒气弹全炸了！咱们的大反攻，就要开始了！"
陆远挣扎着坐起来，透过窗户看见外头站满了战士，他们的棉帽上落着雪花，却一个个腰杆挺得溜首，像太行山的松树苗。
囡囡突然指着他的肩膀："哥哥流血了！"陆远这才发现绷带渗着血，却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小伤，等打完鬼子，哥哥带你去县城买糖，管够！"
林晚秋在旁边插话："恁呀，先把伤养好了再说！石头，去给班长端碗小米粥，王大爷刚熬的。"
少年蹦跶着去了，陆远摸出日记本，借着油灯写下：赵铁柱，俺又没死成，还捡了山本的军刀。
石头说俺是赵子龙转世，七进七出杀鬼子。囡囡把糖块掰成两半，说要留给二牛哥。
师长说开春儿就反攻，到时候俺们班要打先锋，替你、二牛、团长他们多杀几个鬼子。今儿个的小米粥真香，加了红枣，跟咱老家的一个味儿。
窑洞外，雪又下起来了。陆远望着跳动的油灯，听着外头战士们的议论声，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知道，这场仗就要打完了，胜利的日子不远了。
赵铁柱，二牛，团长，你们看见了吗？这漫天的雪花，都是咱中国人的志气，任谁也压不垮，冻不死。
等春天来了，这土地上，准能长出最壮的庄稼，开最红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