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肯定后,她拧开盖子,将碘伏小心倒在棉球上。
她屏住呼吸,弯腰靠近安以辰,棉球小心翼翼的点在伤口处。
太近了,近到安以辰可以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晶莹剔透的眼瞳,认真的注视着她。
面对这个厌恶了许久的人,安以辰的呼吸头一次有些紊乱。
他垂眸,不去看她。
沾着碘伏的棉球点在伤口处非常冰凉,带着一丝丝的疼和痒,但对于早己习惯疼痛的他来说,是小意思。
“疼的话要和我说哦,我轻一点。”
她的声音轻柔,和手上的动作一样,宛若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安以辰的心微微一动,她难道不应该用她见证到的狼狈,去狠狠嘲笑他,把他踩进泥泞里获取快意才对吗?
而不是现在这般温柔。
“怎么样,不疼吧?”
“嗯。”
安以辰感觉脸上的温度有些烫,他认为是二人在一个空间待的空气变热的缘故。
顾婉吟专注地给伤口消好毒后,又将纱布小心粘上。
将他的头发放下,这样几乎就只能看见纱布的一角了。
似乎并不显眼。
大功告成!嘿嘿。
她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后者身体猛的一僵。
“脸怎么这么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撑着膝盖盯着安以辰逐渐蔓延到耳朵的红晕有些担忧。
“没有。”
安以辰镇定道,他站起身来拉开和她的距离。“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送你。”
“这么着急赶我走啊。”女生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满。
“没有。”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解释,单方面的,他感觉气氛有些僵滞。
“你说送我?”
女生的眼睛亮晶晶的,捕捉到了关键的两个字。
“嗯。”
安以辰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对方的情绪为什么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时间来到了七点半,天色己经完全黑了。
小巷狭窄,没有安装路灯,所以面前是一团浓稠的黑。
幸好安以辰有心说要送她,否则她肯定很难回去。
太黑了……
顾婉吟只能打着手机的照明灯前行。在没有路灯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狭窄小巷中发散的光亮宛若一座灯塔。
“安以辰,我有点害怕……”
顾婉吟拉了拉他的袖子。她很担忧身后会不会冒出什么非科学生物。
原本她是一个信奉科学抵制封建迷信的人,但是她都穿游了,那么封建迷信是不是有些道理?
换而言之不能不信了!
她瑟瑟发抖。
“别怕。”
安以辰语气难得没那么冰,听上去在尽力安抚她了。
“后面不会出现一只鬼吧。”
“不会的。”
话音刚落,顾婉吟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差点失声尖叫。
“安以辰……我好像踩到什么了……”
“……那是我的鞋。”
“……”
顾婉吟尴尬地挪开脚。
“抱歉。”
“没事。”
“还好你来送我了,否则我可能自己吓自己吓死了。”她揪住安以辰的袖子,确保身边的是个活人。
“应该的。”安以辰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今天的事,谢谢。”
“不用谢,真要想谢我……”
“就以身相许吧。”
顾婉吟几乎是脱口而出,很快,空气变得死一般寂静。
“我开玩笑的,安以辰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她欲哭无泪,自己看见的电视剧撩人话术现在己经脱口而出了,然而对于一心专注于学习的学神来说,估计是一种调戏。
“我在。”安以辰说。
“……别怕。”
顾婉吟松了口气。
西周那么黑,只有她打着手电,她突然有了一个问题。
“安以辰,这里没有光,你每次回家的时候不害怕吗?”
安以辰愣了愣,在黑暗中前行己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害怕……?
那甚至是很遥远的情绪了。
无声的,他摇了摇头:“习惯了。”
二人一步步走到了巷子尽头。
外面灯火通明,全然没有刚才的黑暗。
顾婉吟关掉了照明灯。
“行啦,学神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淡黄色的路灯下,少女的轮廓被染上一层光晕,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嗯,再见。”
安以辰站在屋檐的阴影下同她告别,二人一明一暗,就像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世界。
“再见,明天见!”
女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慢步离开了。
安以辰没动,就停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忽的,女生转过头,和他隔了几米的距离,表情带上几分傲娇
“安全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哦,我怕那些人再过去找你。”
“咳,走了。”
这次她的背影消失的很快。
安以辰眨了眨眼,返身回到漆黑的暗巷。
两人背道而驰。
一个背负着沉重命运,一个被命运托承。
的的确确,两个世界。
偏偏就有了联系。
还是极其复杂的,难以言说的联系。
安以辰想起来,其实他很小的时候也怕黑,不过怕的不是不科学的“妖魔鬼怪”,而是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人。
那个人是他父亲,安无辛。
他不仅是赌鬼,还是家暴者。
在实施暴力的时候总是会让西周处于一片黑暗,宛若那样就可以掩盖他的罪行。
他和母亲,还有安依依从小就承受着他的暴力。
在生意场上失意又在赌场上输的身无分文的男人回来以后,用被别人踩在脚下的面子在殴打他们的时候妄图找回一点可笑的支配力和尊严。
母亲常说,让他们忍一忍,父亲一定会悔改的。
给他时间就好了。
善良的母亲不会知道,她还怀揣着一点希望的爱人用他儿子的身份证做了局,以他的名义向高利贷借了几十万。最后,彻底从这个家消失不见。
一走就是三年。
善良的母亲从确诊肺癌后从高楼一跃而下,在医院也躺了三年。
安以辰讽刺的扯了扯嘴角,天空一点点下起了雨。潮湿的带着泥土和灰尘的味道,阴冷的落在他充满脏污的衣服上。
他抬头,有几滴雨水溅落在眼底。
浓重的,压抑的,苦涩的,漫长的灰色时期,在他这里可不止三年。
他顶着压力走了许久,孤单落寞。
安以辰在原地淋着雨,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
他下意识抬手触碰,碰到的不是发丝和皮肤,而是一角纱布。
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