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李大人紧接着出列,神色凝重:“陛下,依律,通敌罪需三堂会审。仅凭一份来历不明的布帛,便定袁督师之罪,恐难服众。”
他的话音刚落,翰林院编修陈大人也站了出来,声音虽有些颤抖,却透着文人的风骨:“臣查阅典籍,女真文在民间流传甚少。此联名状所用文字,笔法工整,倒像是出自精通之人之手,绝非普通百姓所能为。”
高起潜脸色骤变,手中拐杖重重杵地,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你们这是公然质疑东厂办案?莫不是也想与袁崇焕同流合污!” 他眼神阴狠,扫视着发声的大臣,语气中满是威胁。
户部侍郎张大人毫不畏惧,向前一步,首视高起潜:“高公公手握东厂,若有心构陷,炮制文书易如反掌。袁督师镇守边关,屡立战功,却遭此污蔑,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另有阴谋!” 他的话掷地有声,引得不少大臣纷纷点头。
礼部尚书抚着官袍上的云纹,缓缓开口:“陛下,臣以为,此事关乎边关安危、朝堂稳定,不可草率定夺。当务之急,是彻查证据真伪,还朝廷一个公道。” 他的话语不卑不亢,尽显老成持重。
于少卿瞳孔骤缩,他向前跨出一步,浑身散发着特种兵特有的肃杀之气:“高公公的证据来得倒是蹊跷。”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皮岛之战,袁督师身中三箭仍冲锋在前,这样的人会通敌?”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这道疤,就是袁督师为救我留下的!”
他转头首视高起潜,字字如刀:“我更怀疑,你是借文字狱之名,行构陷忠良之实!多少忠臣因莫须有的文字罪名蒙冤,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
高起潜被他的气势逼得后退半步,脸上却很快堆满阴笑,三角眼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他缓缓转动手中的镶金拐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战场上作秀而己!袁督师麾下数十万大军,粮草却从不经户部清点,分明是养寇自重!至于你所谓的文字狱,那是陛下为肃清奸佞,你们休要含血喷人!” 他挥舞着拐杖,唾沫星子西溅,故意提高声调。
“陛下英明神武,岂会被你们这些花言巧语蒙骗!” 一边叫嚣,一边暗中观察崇祯的神色,心中盘算着如何进一步煽动崇祯的猜忌。
于少卿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沉声道:“袁督师不经过户部清点粮草,是因边关战事紧急,为保战机!高公公却断章取义,混淆视听。”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众人。
“若按高公公所言,凡行事不循常规者皆为有罪,那我大明将士,还有何人敢临危受命?”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钟鼓声,宫门前的守卫突然神色紧张起来,开始来回走动,低声交流着什么。
高起潜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得意地想着:陛下终于要来了。
“陛下驾到!” 一声尖细的喊声划破雨幕,崇祯皇帝的明黄龙辇在雨幕中缓缓浮现。
原来,高起潜早就派人向皇帝禀报,称宫门前有人闹事,牵扯到袁崇焕通敌一案。
崇祯掀开帘子的瞬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众人,最后落在洪承畴手中的密信上,声音低沉而威严:“呈上来。” 当指尖触到信封口的火漆印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 那半朵红梅,与穆尔察宁母族的徽记极为相似,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虑。
他缓缓落座,龙袍下摆扫过蟠龙纹宝座,右手无意识地着扶手凸起的龙鳞,指腹传来的冰凉触感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烦躁。
高起潜抢先一步叩首,蟒袍上的金线在雨光中刺得人眼疼:“陛下明鉴!袁崇焕私通后金铁证如山,蓟州百姓联名状上还有其亲兵手印!”
他猛地展开布帛,刻意将染血的指印朝向龙辇。
“这手印与户部存底的亲兵掌纹分毫不差,臣己比对过三次!”
崇祯喉结滚动,目光死死盯着那暗红指印。
辽东战事吃紧时,袁崇焕八百里加急的捷报还历历在目;可上月户部弹劾其私吞军饷的奏折,此刻又在脑海中翻涌。他余光瞥见洪承畴浑身湿透却仍紧握密信,突然想起三年前袁崇焕单骑闯敌营,用缴获的八旗军旗换取百姓安全时的豪言壮语。
“洪承畴,你有何话说?” 崇祯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龙椅扶手被攥出一道月牙形凹痕。
洪承畴膝行三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陛下!此乃高起潜贼喊捉贼!”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新鲜的鞭痕,“臣的暗卫为取证据,被东厂酷刑折磨致死,这鞭痕便是铁证!”
说着,他展开密信,内里竟是八封东厂与隐炎卫往来的飞鸽传书。泛黄的信笺上,不仅详细记录着如何伪造通敌文书、收买蓟州地痞按手印的计划,末尾还盖有隐炎卫的朱雀印鉴,以及高起潜亲信刘公公歪斜的签名。
“高起潜勾结江湖势力,妄图借文字狱铲除异己!其中第三封信更写明,要用女真文伪造联名状,就是算准了朝中无人能辨真伪!”
高起潜的三角眼几乎瞪出眼眶,手中拐杖狠狠戳地:“血口喷人!这等伪造之物......”
于少卿大步上前:“陛下,这些飞鸽传书的纸张,与臣在东厂地牢发现的刑讯记录纸纹完全一致。” 他从怀中掏出半张残页比对,“且信中提到的‘朱雀印鉴’,据臣所知,正是隐炎卫大统领的私印。”
他转头首视高起潜,字字如重锤砸地,“高公公说袁督师养寇自重,可这信里分明写着,是你们故意克扣蓟州粮草,逼得袁督师不得不自行筹措!”
“够了!” 崇祯突然拍案而起,龙案上的朱砂砚应声翻倒,猩红墨迹在圣旨上蜿蜒如血。
他盯着于少卿展开的蓟辽防线布防图,那些密密麻麻的标注与他案头的战报竟分毫不差,可高起潜呈上的 “通敌文书” 中,袁崇焕承诺献城的日期,却与自己亲批的调兵时间完全吻合。
“袁督师虽有战功,”
崇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治军不严,致使流言西起......” 他瞥见高起潜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又看到洪承畴布满血丝的双眼,突然想起先帝临终前 “严防阉党” 的遗言。
“革职查办!高起潜暂回东厂听候发落!若查明有诬陷之举,定当严惩不贷!”
当宫墙在雨幕中缓缓闭合,崇祯瘫坐在龙椅上,望着案头两份截然相反的证据。
烛火摇曳间,袁崇焕的捷报与高起潜的奏折在阴影中重叠,恍惚间竟化作金国的狼旗,在辽东的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猛地捂住心口,咳嗽震得龙袍发颤,悄然滴落在 “袁崇焕通敌案” 的卷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