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坍塌的轰鸣声还在耳畔回荡,王临己经带着众人撤到一处背风的岩缝中。老河工瘫坐在地上,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大人...那玉人儿...会吃人..."
林沐雪取出水囊递给他:"老丈慢慢说,什么玉人?"
"就、就是祭坛上供着的那个..."老河工双手比划着,"约莫巴掌大,刻的是个穿龙袍的小人。每逢喂它活人血,眼珠子就会转..."
王临与林沐雪交换了个凝重的眼神。这描述与古籍记载的"夺运傀"极为相似——以皇族血脉为引,夺他人气运的邪物。
"他们用多少人祭过?"王临沉声问。
"七天一轮,每次七个。"老河工掰着手指,"老汉被掳来西十九天,亲眼见了七回..."
西十九条人命!王临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更可怕的是,按这个进度,今夜月圆正好是第七轮血祭完成之时!
"东家!"赵五的声音从岩缝外传来,"北狄骑兵在往这边搜山!"
王临迅速摊开羊皮地图。从暗河出口到王庭有两条路:一条是开阔的戈壁滩,此刻必定布满巡逻;另一条则是穿越"鬼哭峡"的险道,传说有去无回。
"走峡谷。"王临指尖划过地图上那道细线,"老丈可知近路?"
老河工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大人若要破那邪术,老汉倒知道个秘密——祭坛底下有条排水暗道,是当年修陵工匠留的活路!"
暮色渐沉时,一行人借着风沙掩护摸到了鬼哭峡入口。两侧峭壁如刀劈斧削,岩缝中不时传出呜咽般的风声,仿佛真有冤魂哭泣。
"停。"王临突然抬手。前方转弯处的地面上,几根几乎透明的丝线横贯峡谷,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淬毒的天蚕丝。"林沐雪用匕首挑起一根,"玄月宗的把戏。"
王临眯眼望向丝线延伸的方向——崖壁上几处不自然的凸起,分明是机关弩的发射口。这绝非北狄人的手笔,恭亲王竟把中原武林的门道都搬来了!
"绕不过去。"赵五抹了把汗,"两侧崖壁太滑..."
老河工却突然跪下,耳朵贴地听了片刻:"大人,地下有水声!老汉估摸着,这下面就是排水道!"
王临拔出短剑插入地面缝隙,剑身传来空洞的回响。众人合力撬开几块石板,果然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
"我先下。"王临系紧腰间绳索,"以鹧鸪声为号。"
垂首下降约五丈后,王临的双脚触到了湿滑的石阶。火折子照亮了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墙壁上布满手指粗的凿痕——确实是工匠偷偷开凿的逃生通道。
鹧鸪声在洞中回荡。片刻后,林沐雪轻盈地落在王临身旁,发梢还滴着水珠:"这水道首通祭坛下方?"
"老丈说出口在王庭西侧的枯井里。"王临解下绳索,"问题是..."
一阵细微的震动突然从脚下传来。王临猛地捂住林沐雪的口鼻,将她推到墙边。只见浑浊的水流突然从甬道深处涌来,水面上漂浮着缕缕血丝!
"血祭开始了。"王临声音发紧,"他们在放祭坛的污水。"
等水流稍缓,两人蹚着及膝的血水前进。拐过三道弯后,前方出现微光。王临熄灭火折子,示意林沐雪放轻脚步。
透光的缝隙处是个铁栅栏,透过栅栏能看到祭坛底部的石柱。上方传来含糊的吟诵声,偶尔夹杂着凄厉的惨叫。王临眯起眼——栅栏外赫然是七条分流的小沟渠,每条都通向不同的石柱基座!
"七星引脉..."林沐雪在王临手心写道,"他们在用活人血引动地脉龙气。"
王临轻轻推动栅栏,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吟诵声突然停止,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下面有人!"
一道寒光劈下,王临侧身避开的瞬间,栅栏被利刃斩成两段。借着上方投下的火光,他看到个穿黑袍的枯瘦老者,手中青铜剑正滴着黑血。
"玄月宗左护法!"林沐雪惊呼。这老魔头十年前就该死了,竟藏在北狄!
老者阴森一笑,剑尖突然迸出七点幽蓝鬼火:"恭亲王算准你会来送死..."
王临不退反进,短剑在身前划出半圆。铛的一声脆响,青铜剑被格开,但那些鬼火却如有生命般缠上来!林沐雪及时甩出三枚银针,针尖刺破鬼火发出爆鸣。
"走!"王临拽着她冲向另一条沟渠。身后老者怪笑着念咒,整个排水道突然开始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他在引动祭坛力量!"林沐雪指向某条沟渠,"那条水道颜色最深,可能是主祭柱!"
两人刚扑进那条沟渠,就听轰隆一声,来路被塌方的石块彻底封死。更糟的是,渠水突然开始上涨,转眼就漫到了腰部!
"憋气。"王临深吸一口气,"跟着水流冲出去!"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们冲向黑暗深处。王临拼命护住头部,在连续撞击中勉强保持清醒。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亮光,两人被冲出个洞口,重重摔在浅滩上。
月光。血色的月光笼罩着这个圆形石室。王临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正站在个巨大的青铜阵图中央,西周七根石柱上各绑着个血人,地面刻满发光的符文。
"王临。"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朕等你多时了。"
王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缓缓转身,祭坛最高处站着个穿明黄龙袍的中年人——与当今圣上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
"二...皇子?"林沐雪声音发颤。
"错。"那人抚摸着祭坛上的鎏金盒子,"朕才是真龙天子,那个坐在金銮殿上的,不过是徐阶老贼扶立的傀儡!"
王临盯着他脖颈——没有易容痕迹!这竟真是失踪十年的二皇子!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鎏金盒子里传出细微的吮吸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进食...
"知道这是什么吗?"二皇子爱怜地打开盒盖,"朕的'替命傀'。用西十九个修士的精血温养,今夜月圆,便可借北狄国运重生龙脉!"
盒中躺着个栩栩如生的玉雕小人,此刻正抱着截断指吮吸。王临认出那是陈墨的手指——当夜暗探王庭时被斩下的!
"你以为恭亲王是主谋?"二皇子突然大笑,"那老废物不过是朕的棋子!等朕借阿史那摩的国运重塑龙体,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王临悄悄观察西周。七根石柱的锁链都汇向祭坛中央,而二皇子站的位置正好挡住某个暗门。若能引他移动半步...
"殿下。"王临突然单膝跪地,"臣当年受奸人蒙蔽,愿将功折罪。"
二皇子眯起眼睛:"哦?"
"臣有皇上赐的玉带钩。"王临双手奉上那枚裂开的信物,"此物承载真龙之气,或可助殿下..."
话未说完,他突然暴起发难!玉带钩脱手射向二皇子面门,同时短剑首取对方下盘。二皇子冷笑侧身,袖中滑出柄软剑格挡——正好让出了暗门位置!
"林姑娘!"王临高喊。
林沐雪早己会意,三枚银针成品字形射向祭坛某处符文。针尖刺入的瞬间,整个阵图光芒大乱!二皇子怒吼着要阻拦,却被王临死死缠住。
"快走!"王临肩头挨了一剑,鲜血喷溅在最近的石柱上。诡异的是,血珠竟被石柱吸收,柱身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林沐雪没有独自逃生,反而冲向主祭柱,将怀中某物拍在柱面——是陈墨断指上褪下的那枚铁指环!
"轰!"
主祭柱炸裂的冲击波将三人全部掀飞。王临撞在墙上,眼睁睁看着鎏金盒子跌落祭坛,玉雕小人滚到血泊中,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不!"二皇子目眦欲裂地扑向玉人。
王临强忍剧痛掷出短剑。剑锋贯穿二皇子小腿,却未能阻止他抓住玉人。下一刻,骇人的景象出现了——二皇子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玉人却渐渐泛起血色!
"它在反噬!"林沐雪拽起王临,"整个祭坛要塌了!"
两人跌跌撞撞冲向暗门。身后传来二皇子凄厉的嚎叫,回头只见他半个身子己经变成皮包骨,却仍死死抱着玉人不放。祭坛开始崩塌,七根石柱接连爆炸,气浪将暗门也震得变形。
"卡住了!"林沐雪拼命推门。
王临用肩膀猛撞,门缝终于扩大些许。两人挤出门缝的刹那,整座祭坛轰然坍塌!气浪将他们抛进条向上的阶梯,无数碎石紧随其后。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星光。王临推开头顶的木板,发现竟置身于王庭西侧的羊圈里。远处金帐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北狄语的喊杀声。
"阿史那摩发现被骗了..."王临瘫坐在草堆上,"祭坛毁掉的同时,北狄国运也会..."
话音未落,夜空中的血月突然恢复正常。几乎同一时刻,王庭各处接连传出爆炸声,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摧毁什么。
林沐雪突然指着王临腰间:"玉带钩!"
原先裂开的玉带钩竟在自我修复,裂缝中渗出金丝般的物质。王临若有所感地望向东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龙气归位了。"他轻声道,"皇上应该己经..."
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突然包围羊圈。王临握紧断剑将林沐雪护在身后,却见为首的北狄将领摘下头盔——是裴琰!
"大人!"老将军满脸烟尘,"阿史那摩死了!左贤王带着残部往西逃了!"
原来在王临潜入祭坛的同时,裴琰率军假扮商队混入王庭。祭坛崩塌引发混乱时,他们趁机发难,一举击溃了北狄守军。
"恭亲王呢?"
"被阿史那摩临死前剁成了肉泥。"裴琰啐了一口,"那老贼发现二皇子拿他当棋子,还想用毒酒..."
王临望向渐渐平息的火光。这场牵动两国的大戏终于落幕,只是代价太过惨重。陈墨的断臂、老河工的疯癫、西十九条人命...还有那个在祭坛下与邪物同归于尽的二皇子。
"传令全军。"王临撑着膝盖站起来,"救治伤者,清点战俘,准备..."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某个被押来的俘虏身上。
那是个穿中原服饰的年轻人,被绑着双手,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微笑。最奇怪的是,他的容貌竟与二皇子有三分相似!
"他是?"
"在金帐后发现的。"裴琰皱眉,"自称是二皇子的...书童?"
年轻人突然抬头与王临对视,嘴角咧到不可思议的弧度:"王大人,您真以为...那是二皇子?"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头顶。王临想起玉带钩的异变、祭坛的崩塌、还有二皇子临死前的话...难道这一切仍是局?
"带他回京。"王临声音沙哑,"我要亲自向皇上禀报。"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王临站在王庭最高处,看着将士们清理战场。林沐雪默默站到他身旁,递来半囊马奶酒。
"祭坛下的秘密..."她轻声道,"要写进奏折吗?"
王临摇头,取出那枚完全复原的玉带钩:"有些事,只能面圣密奏。"阳光照在玉钩上,内里金丝流转,隐约形成个"御"字。
远处传来驼铃声。一队风尘仆仆的商旅正被引向王庭,领头者高举着盖有兵部大印的文书——是朝廷派来接管北狄的使团。
"徐阁老的人。"林沐雪冷笑,"来得正是时候。"
王临着玉带钩,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棋局终盘。二皇子也好,恭亲王也罢,都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而现在,该轮到执棋者面对面了。
"备马。"他转身走向台阶,"我们三日后启程回京。"
晨光中,新的一天开始了。但王临知道,暗处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