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小心台阶。"
高无庸弯腰时,沈清辞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龙涎香——和承乾宫里的一模一样。她指尖微微一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低声道了句:"多谢公公。"
消息传得比春汛还快。
还没等棠梨轩的晨露晒干,"沈才人侍寝"的风声就己经刮遍了六宫。尽管那所谓的"侍寝"不过是站了一夜,但在旁人眼里,能踏进承乾宫的门槛,就己经是天大的恩宠——更何况,她还是以那样惊世骇俗的方式引起皇帝注意的。
棠梨轩的门槛快被踩破了。
各宫的贺礼流水似的送进来,锦缎珠宝堆了满桌。春桃捧着礼单的手都在抖:"才人,这、这也太多了......"
沈清辞随手拨了拨一串东海明珠,珠子碰撞的声响清脆冰冷。
她太清楚这些礼物的分量——哪一份不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记清楚都是谁送的。"她声音很轻,"回礼按规矩加三成,不许出错。"
夏荷忧心忡忡地凑过来:"才人,柳美人那边只送了匹素纱......"
——素纱,是给死人裁寿衣的料子。
沈清辞忽然笑了。她拿起剪子,"咔嚓"绞下一截素纱,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正好,我缺块擦琴的布。"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海棠枝头,鲜红的胸羽像溅上去的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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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眉处】
"啪!"
官窑茶盏在地上炸开时,飞溅的瓷片划破了跪地宫女的额角。血珠顺着惨白的面颊滚下来,那宫女却动都不敢动。
"贱人!"柳如眉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也配?!"
她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眉眼扭曲得可怕。殿上那首大逆不道的诗没要了她的命,反倒让她得了侍寝的机会——凭什么?!
翠缕战战兢兢地递上帕子:"美人息怒......听说陛下并未留宿,只是让她研墨......"
"研墨?"柳如眉声音陡然尖利,"承乾宫的墨锭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磨了?!"
她突然一把扯下鬓边的金凤步摇,尖利的簪尾在烛火下闪着寒光,"去,告诉张德全,本宫那支赤金点翠簪丢了——就说是棠梨轩的人偷的!"
铜镜里,她看见自己猩红的唇角慢慢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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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嫣处】
鎏金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慕容嫣执着一柄银签,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灰。
"沈才人......倒是本宫小瞧她了。"
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绸,柔滑又冷彻骨髓。屏风后,心腹嬷嬷的影子微微晃动:"贵人,要不要老奴......"
"急什么?"慕容嫣忽然轻笑一声,银签尖在香炉上划出一道细痕。"你见过猎户怎么逮狐狸吗?"她抬手将银签掷进香灰,"最好的诱饵,永远是另一只狐狸。"
窗外,暮色沉沉压下来,吞没了最后一缕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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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才人来访那日,带了一盒杏仁酥。
"姐姐......"
她眼圈通红,手指死死绞着帕子,"柳美人她、她在查太医院的记档......"
沈清辞正在临帖的笔尖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团黑影。
"说是要查......查琼林苑那日的当值太医......"徐才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还特意问了柳太医的去向......"
笔杆"咔"地一声轻响,沈清辞看着自己捏出裂痕的狼毫,忽然想起那日太医院廊下,柳太医袖口沾着的暗红——像极了被雨水泡发的朱砂。
春桃慌慌张张冲进来时,打翻了案上的茶盏。
"才人!内务府的人......"
脚步声己经逼近院门。沈清辞迅速拉开妆匣夹层——那包毒粉还在,但旁边多了一支陌生的赤金点翠簪。
——栽赃。
她突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耳膜。张德全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奉柳美人之命,搜查失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个嬷嬷几乎将寝殿翻了个底朝天,连被褥都撕开了。张德全的目光如毒蛇般在沈清辞脸上逡巡,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下找到一丝慌乱。
就在嬷嬷的手即将碰到妆匣的刹那,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陛下驾到——"
高无庸的唱报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沈清辞看见铜镜里,自己苍白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冰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