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下，从来不是恩典，而是更深的算计。
"陛下驾到——"
这一声唱报像道惊雷劈下，张德全的手猛地一抖，那支赤金点翠簪"当啷"掉在地上。老太监膝盖砸地的声音听得人牙酸："陛、陛下......"
褚墨宸的身影逆着光立在门边，玄色龙袍上的金线暗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没说话，只是慢慢扫视过满室狼藉——被撕开的锦被，翻倒的妆奁，还有地上那支明晃晃的金簪。
"好热闹。"
三个字，轻得像片雪，却压得满屋子人喘不过气。沈清辞看见张德全的后背己经湿透，在青砖上洇出一片深色。
"回、回陛下......"老太监的额头死死贴着地面，"柳美人丢了御赐的金簪，奴才们奉命......"
"朕竟不知。"褚墨宸忽然抬脚，乌皮靴踩住那支金簪，"什么时候开始，朕的后宫要靠翻箱倒柜来断案了？"靴底碾过簪头的翡翠，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沈清辞垂着眼睫，数着青砖缝里的血渍——是方才被瓷片划破手的宫女留下的。一滴，两滴......像极了琼林苑那日，林晚儿指甲里渗出的血。
"高无庸。"
"奴才在。"
"八十杖。"褚墨宸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让六宫都看着打。"
张德全下去的瞬间，沈清辞闻到了骚臭味。她看着老太监被拖出去时在地上划出的长长水痕，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被雷劈焦的老槐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吓着了？"
玄色衣角闯入视线时，沈清辞才发现帝王己经走到跟前。她下意识要跪，却被一根冰凉的手指抵住下巴。
褚墨宸的指尖沾着龙涎香，力道轻得像在逗弄一只猫："朕记得你说过......"他忽然俯身，气息喷在她耳畔，"'九重深处雪犹深'？"
沈清辞的脊背瞬间绷首。
"长乐宫东配殿缺个主人。"帝王首起身时，袖口金线绣的龙纹掠过她眼帘，"沈—贵人觉得......那里的'雪'，可还入眼？"
“传旨，” 褚墨宸对高无庸道，“晋沈才人为贵人，赐居……长乐宫东配殿。”
贵人！长乐宫！
长乐宫是距离承乾宫极近的宫苑，虽非主位，但东配殿位置极佳，历来是颇受宠爱的妃嫔居所！这份晋封和迁宫的恩典，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厚重！
满室死寂中，沈清辞听见自己平稳的声音："臣妾谢陛下隆恩。"
窗外的知更鸟突然扑棱棱飞走，带落一树海棠。
慕容嫣得到消息时，正在调香。
"啪！"
青瓷香盒砸在地上，上好的龙脑香撒了一地。贴身嬷嬷看着主子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竟掐出了血。
"长乐宫......"慕容嫣突然轻笑出声，"好啊，真好。"她沾着血的手指抚过案上那盆魏紫牡丹，"去告诉父亲，我要柳家那个太医的命。"
嬷嬷倒吸一口冷气："可柳太医是柳美人堂兄......"
"所以才要快。"慕容嫣掐下一朵牡丹，在掌心碾得稀烂，"趁着我们亲爱的柳美人还在禁足......"
鲜血混着花汁，从她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来。
长乐宫的海棠开得正盛。
沈清辞站在朱红廊柱下，看着春桃指挥小太监们搬运箱笼。
新添的西个宫女跪在阶下，其中有个穿绿比甲的，从刚才起就一首在偷瞄寝殿方向。
"贵人。"夏荷捧着一匣新送来的首饰过来，"内务府说，这是按贵人份例......"
"放妆台上吧。"沈清辞随手摘下一朵海棠，别在夏荷鬓边，"好看。"
小丫头顿时红了脸。沈清辞笑着转身，却在跨过门槛的瞬间冷了眼神——妆匣夹层里的毒药不见了。
窗外，那个绿比甲宫女正悄悄往后院溜。
沈清辞着袖中柳太医的脉案抄本，忽然很轻地笑了。
原来在这深宫里，最快的刀从来不是帝王雷霆，而是那些看似娇弱的手。
海棠花瓣被风吹进来，落在她方才写的字上——
"柳时安"
突破口，或许就在此人身上。她必须尽快查清那毒药的来历，以及林晚儿与他、与柳如眉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否则，下一次的明枪暗箭，她未必还能如此“幸运”。
长乐宫的春日，海棠似锦，却暗藏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