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堂的腥风尚未散尽,柳时安便被行事干练的御前侍卫拖进了承乾宫。
只见他官帽歪斜,衣衫凌乱,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佛堂地面的香灰,早己没了半分太医的体面,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褚墨宸端坐于御案之后,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他身上散发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德妃、贤妃、端妃三位高位妃嫔肃立一旁,脸色凝重。沈清辞“虚弱”地由徐才人搀扶着坐在下首的绣墩上,脸色苍白,低垂着眼睫,仿佛惊魂未定。
“陛……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柳时安一被扔在地上,便如同烂泥般,只剩下磕头求饶的本能,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瞬间便青紫一片。
“饶命?” 褚墨宸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刮在人心上,“柳时安,朕给你一个机会。将‘离魂散’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给朕吐出来!若有半句虚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角侍立、面无表情、手中捧着各种骇人刑具的慎刑司太监,“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冰冷的视线和慎刑司太监手中闪着寒光的器具,彻底摧毁了柳时安最后一丝侥幸。他瘫在地上,浑身筛糠,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开始招供:
“陛下饶命!臣说!臣全说!离魂散……离魂散是……是柳美人……不,是柳选侍!是柳如眉给臣的!她说……说此物有奇效,让臣……让臣找机会用在……用在……” 他惊恐地偷眼瞟了一下沈清辞,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说。
“用在谁身上?!” 褚墨宸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柳时安吓得一个哆嗦,脱口而出:“用……用在沈贵人身上!柳如眉说沈贵人狐媚惑主,挡了她的路,要……要让沈贵人‘急病而亡’,神不知鬼不觉!”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德妃、贤妃脸色骤变!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如此歹毒的谋害计划,依旧令人胆寒!徐才人更是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震惊、悲愤和后怕交织的神情,身体微微颤抖,更显楚楚可怜。
“那林晚儿呢?!” 褚墨宸的声音冰冷刺骨,步步紧逼,“琼林苑落水而死的秀女林晚儿!她身上的离魂散,又是怎么回事?!”
“林晚儿……林晚儿……” 柳时安眼神涣散,陷入极度的恐惧回忆,“她……她也是柳如眉安排的人!柳家……柳家想在后宫安插自己的人手,林晚儿家世不显,性子怯懦,容易掌控……柳如眉让她带着离魂散入宫,本是想……想找机会用在慕容贵人身上!因为……因为慕容家是柳家在朝中的对头!”
慕容家!德妃和贤妃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这己不仅仅是后宫争宠,而是牵扯到前朝党争了!
“那她为何会死?!” 褚墨宸追问,目光如炬。
“因为……因为林晚儿她……她害怕了!” 柳时安声音发颤,“她带着那要命的东西,日夜惊恐,寝食难安!琼林苑选秀那日,她……她似乎想偷偷将那包离魂散扔掉,或是想找机会交给臣……被……被人发现了!臣……臣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但臣知道,柳如眉绝不允许她坏事!一定是……一定是柳如眉的人灭的口!陛下!臣只是奉命保管和提供毒药,琼林苑的事,真的与臣无关啊陛下!” 他拼命磕头,试图撇清关系。
“奉命?奉谁的命?!” 褚墨宸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除了柳如眉,还有谁?!柳家?柳文清?!”
柳时安浑身剧震!提到柳文清(柳如眉之父,工部侍郎),他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仿佛这个名字本身便是最大的禁忌!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又死死咬住,眼神充满了挣扎和绝望。
“说!” 褚墨宸猛地一拍御案,声震殿宇!
“是……是……” 柳时安的心理防线在帝王之怒和家族积威的双重压迫下,终于彻底崩溃!
他涕泪横流,嘶声喊道:“是柳大人!是柳文清授意的!离魂散的来源……也是柳大人通过宫外的隐秘渠道弄进来的!柳家……柳家想在后宫清除异己,在前朝打击对手!臣……臣只是柳家养的一条狗!身不由己啊陛下!求陛下开恩!饶臣一条狗命吧!”
惊天秘闻,如同惊雷在承乾宫炸响!
柳文清!工部侍郎!朝廷命官!竟然指使女儿在后宫使用宫廷禁药谋害妃嫔!这己不是简单的后宫倾轧,而是谋逆!是动摇国本!
德妃、贤妃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端妃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只是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收紧。沈清辞心中亦是掀起惊涛骇浪,她虽猜到柳家牵涉其中,却没想到柳文清竟是主谋!更没想到柳时安在极致的恐惧下,竟将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和盘托出!
褚墨宸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但那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让整个承乾宫如同冰窖。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龙袍无风自动。
“好……好一个柳家!好一个工部侍郎柳文清!”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朕的朝堂,朕的后宫,竟成了尔等魑魅魍魉的猎场!”
他目光如刀,扫过如泥的柳时安:“柳时安,你的狗命,朕暂且留着。高无庸!”
“奴才在!” 高无庸立刻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
“即刻传旨!” 褚墨宸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一、工部侍郎柳文清,指使后宫,谋害妃嫔,私藏禁药,图谋不轨,罪同谋逆!着,革职查办,抄没家产,柳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幼,全部下狱,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查其党羽,绝不姑息!”
“二、废妃柳氏,蛇蝎心肠,谋害妃嫔,罪不容诛!着,褫夺封号位份,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三、太医柳时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知情不报,罪该万死!暂押天牢,听候发落!”
“西、秀女林晚儿,无辜受戮,追封才人,以贵人之礼厚葬,抚恤其家人。”
“五、沈贵人……” 褚墨宸的目光终于落到沈清辞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慧心明辨,临危不惧,揭露奸佞,有功于社稷。着,晋为婕妤,赐协理六宫之权,协助德妃料理宫务。”
一连串旨意,如同九天落下的雷霆,将柳家及其党羽彻底碾为齑粉!也瞬间将沈清辞推向了更高的位置——婕妤!协理六宫之权!
沈清辞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更深的警惕。
她知道,这份“恩宠”,是褚墨宸对她“功劳”的奖赏,更是将她彻底绑在风口浪尖的枷锁!柳家虽倒,但其残余势力、被牵连的党羽、以及那些因她上位而眼红嫉恨的人,都将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连忙起身,深深叩拜:“臣妾谢陛下隆恩!然臣妾资历浅薄,恐难当协理宫务之重任……”
“朕说你当得,你便当得。” 褚墨宸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起来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们都退下。” 他挥了挥手,显得疲惫而冷漠,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审问和血腥的清洗,耗尽了心力。
众人不敢多言,躬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