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缓缓地放下佛经。她站起身，走到沈清辞面前。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但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沙哑，却蕴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你去了永巷深处？你且缓缓说来。”
沈清辞一五一十，不敢有丝毫隐瞒。
“轰隆——！”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端妃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她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她的瞳孔瞬间开始紧缩！那是积压了无数个日夜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仇恨和绝望！
她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猛地扶住旁边的桌案才勉强站稳。那一首挺首的、带着清冷孤傲的脊背，在这一刻，似乎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佝偻了下去。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苍白消瘦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静。只有窗外风雨的呼啸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久到沈清辞以为端妃会就此崩溃，她才缓缓睁开眼。那双眼中，所有的痛苦和脆弱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和决绝。她看着沈清辞，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不能说’……说‘她们会杀了娘娘’……然后……然后就被灭口了！” 沈清辞想起那支黑暗中射来的毒箭，心有余悸，“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差点也……”
“灭口……” 端妃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丝凄厉到极致的冷笑，眼中燃烧着熊熊恨火，“好！好得很！这么多年了……她们还是这么狠！这么怕！”
她猛地看向沈清辞，眼神锐利如刀：“沈清辞，你可知你今夜闯入了怎样的龙潭虎穴？你可知你听到的，是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
“臣妾知道！” 沈清辞毫不退缩，迎着她的目光，“但臣妾更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是谁如此丧尽天良！想知道娘娘为何要帮我！柳家倒了，柳时安招供离魂散来自柳文清，但今夜之事证明，这毒……这害人的手段，绝非柳家独有！甚至……可能柳家也只是棋子！娘娘，您隐忍多年，难道就不想为小公主讨回一个公道吗？！”
“公道？” 端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悲怆而绝望，“这九重宫阙里，何曾有过公道？只有成王败寇，只有你死我活！”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素心闻声想要进来，被她厉声喝退。
咳声稍歇，端妃喘息着，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沈清辞，你胆子够大，心思够细，也够狠！本宫帮你，是因为本宫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替我那苦命的孩儿……报仇雪恨的一线可能！”
她死死抓住沈清辞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冰冷刺骨，“但这条路，是真正的万丈深渊！踏上去，就再无回头路！沾满了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可敢？！”
沈清辞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端妃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恨意，心脏狂跳。她知道，这是抉择的时刻。退一步，或许能暂时苟安，但柳家背后的黑手、冷宫的杀机、褚墨宸莫测的心思，都如同悬顶之剑。进一步，便是与这深宫中最可怕的秘密和势力为敌，九死一生！
但父亲的前程、家族的安危、自身被卷入的漩涡，还有那枉死的林晚儿、被毒杀的小公主……无数冤魂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用力握住了端妃冰冷的手，眼神坚定如磐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有何不敢？娘娘，这深渊，臣妾陪您一起闯！这血仇，臣妾与您一同报！请娘娘……教我！”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同样写满仇恨与决绝的女子脸庞。风雨如晦的静心苑内，一个以血还血的同盟，在无声的泪与恨中，悄然缔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