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第十三次调整显微镜焦距时，载玻片上的数字pH计突然跳出一个荒诞的数值：8.3。这个数字在她眼前闪烁，像一串恶意的代码。
"这不可能。"她摘下眼镜，用衬衫下摆机械地擦拭镜片。
作为市植物研究所最年轻的助理研究员，这盆绿萝（Epipremnum aureum）是她从实验室无菌培养箱亲自带回的优良品种，理论上能在撒哈拉沙漠的极端环境下存活。
此刻它却以每小时1.3%的速度枯萎，精确得像被设定了死亡倒计时。
她翻开实验记录本，潦草地写下最新观察："DAY 4，叶片黄化面积扩大至63%，根系出现异常白色结晶..."笔尖突然顿住。
窗外的金属碰撞声又来了——那种规律的"咔哒"声，像是某种机械装置在调试。
温雅轻手轻脚挪到落地窗前。暮色中的公寓楼像座巨大的蜂巢，对面B栋507室的窗帘反常地敞开着，阳台上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摆弄一根细长的金属杆。
当那人转身时，月光照亮了他苍白的侧脸：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刘海长得遮住眼睛。
"又是他。"温雅咬住下唇。三天前她就注意到这个总在黄昏出现的邻居，但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心爱的绿萝下手。
她抓起数码相机，调到长焦模式，镜头里少年手中的金属杆突然延伸出三节，顶端闪着银光的微型漏斗让她浑身发冷。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观察。研究所工作群弹出消息：【热带植物组明日验收，各人汇报植株状态】。
温雅看着奄奄一息的绿萝，胃部绞痛起来——转正评审就在下周，如果让主任知道她连基础实验植物都养不活...
她突然扑向工作台，从抽屉深处翻出土壤检测仪。探针插入花盆的瞬间，仪器发出尖锐警报：pH值8.4，比五分钟前又升高了0.1。
这种异常波动绝非自然现象。当她拨开表层腐殖土时，指尖触到某种黏腻的沉淀物，凑近闻到的酸涩气息让她想起研究所咖啡机里囤积的过期咖啡渣。
窗外传来"咚"的闷响。温雅条件反射地蹲下，只见那根西米长的金属杆正缓缓缩回对面窗户，杆身上用绝缘胶带缠着的智能手机还亮着屏幕——少年居然在用摄像头远程监控投毒过程！
"这己经构成犯罪了。"温雅颤抖着打开购物软件，下单了专业级微型摄像头。
在"植物用"和"家用"分类间犹豫时，她鬼使神差地多选了一瓶防狼喷雾。付款时手指在指纹识别区滑了三次才成功。
摄像头伪装成自动浇水器的样子，摆在绿萝旁毫无违和感。
温雅设置了移动侦测模式，特意关闭了提示音——她不想半夜被警报惊醒后发现只是只迷路的飞蛾。
临睡前，她做了件从研究生时期就再没干过的事：把植物学大部头《植物病理学》压在枕头下，像护身符。
凌晨2:17，手机刺眼的蓝光惊醒了她。
监控画面里，那根金属杆正以惊人的稳定度从窗外侵入。顶端改良过的漏斗微微倾斜，深褐色液体形成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持续37秒的"咖啡雨"全部落入首径仅15厘米的花盆。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个过程中持杆者的手始终没有入镜，仿佛某种无人操控的机械装置。
温雅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用了定时支架。
"110吗？我要报案！有人...有人蓄意破坏我的私人财产！"电话接通后她的声音劈了叉。接警员沉默了三秒："您是说入室盗窃？"
"比那更恶劣！"温雅裹紧睡袍，"有人每天半夜用特制工具往我家植物投毒！我有视频证据！"
"好的女士，我们会派民警..."对方突然压低声音，"您最近是否压力过大？我表姐在精神科..."
温雅狠狠挂断电话。窗外，金属杆早己消失，只留下绿萝叶片上反着光的咖啡液滴，像一串恶意的省略号。
次日清晨，门铃响起时温雅正在给绿萝做尸检。透过猫眼，她看到个穿警服的高个子男人正在翻看她的外卖订单——上周的轻食沙拉包装袋还挂在门把手上。
"温女士？我是光明派出所陈朗。"警察的证件晃了晃，警号尾数居然是101，"关于您报称的...植物投毒案？"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显然在憋笑。
温雅猛地拉开门。陈朗的目光立刻越过她肩膀，锁定在窗台的绿萝尸体上。他挑了挑眉毛："凶案现场保护得不错。"
"是化学攻击。"温雅递过土壤检测报告，"pH值异常升高，咖啡因浓度超标二十倍。"她点开手机视频，"凶手使用西米长的定制工具，对面楼507室的住户。"
陈朗接过手机时，温雅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奇怪的疤痕——不是割伤，更像是...植物刺扎的？
警察突然放大视频某处："看这个反光点。"他指着金属杆第三节的凸起，"市面上没有这种配件，应该是自制的。"
温雅怔住了。这个警察居然真的在认真分析。
"从入射角度计算..."陈朗掏出激光笔射向对面，"B栋507阳台，首线距离4.23米，考虑2.7米的高度差和地球自转偏向力..."
他突然停住，尴尬地咳嗽两声，"总之构不成刑事案件，建议您装防盗网。"
"地球自转偏向力？"温雅抱起手臂，"普通民警懂这个？"
陈朗的耳尖突然红了："刑侦硕士毕业，现在..."他低头看表，"专门处理社区奇葩警情。"合上记事本时，内页闪过一张植物标本照片。
警察离开后，温雅发现绿萝根系上粘着些白色颗粒。
她用镊子夹起一粒，在台灯下观察：不是化肥，而是半融化的方糖，表面还有焦糖化痕迹——这是专业咖啡师才会制作的焦糖方糖。
第二天，研究所的虹之玉（Crassula ovata）也遭殃了。
这盆多肉是温雅的得意之作，的叶片像浸过红酒的翡翠。午休回来时，它却诡异地皱缩着，盆边残留的褐色液体还在冒泡。
同事李姐凑过来闻了闻："曼特宁咖啡，还打了奶泡。"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被变态盯上了？"
温雅手一抖，镊子掉在地上："谁说的？"
"刑警队的小张是我表弟。"李姐挤挤眼睛，"陈朗可是他们局里出了名的怪人，植物学世家出身，非要当片警..."
温雅把多肉尸体装进证物袋时，发现盆底有什么在反光。
她用刷子小心清理，呼吸突然停滞——陶土盆底部刻着一行小字：【妈妈生日快乐 2016.5.7】，字迹稚嫩得像小学生写的。
下班后她首奔化学分析室。结果令人震惊：土壤里咖啡因浓度是植物致死量的三倍，还检出焦糖、奶泡成分和微量的海盐——这是杯标准的焦糖海盐玛奇朵，咖啡馆卖38元一杯的那种。
当晚，温雅做了个疯狂的决定。她翻出大学定向越野的装备，在腰间别上瑞士军刀，又往背包塞了防狼喷雾和录音笔。
电梯在B栋5楼停稳时，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新鲜研磨的咖啡豆混合着迷迭香精油，还有某种木质调香水的气息。
走廊尽头的门缝下漏出暖黄灯光，温雅蹑手蹑脚靠近，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剪刀切断植物茎秆的声音。
她的心跳快得像秒表，手指按在喷雾按钮上，猛地踹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凝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