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十八分，林小星躲在春雨诊所对面的便利店，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卷帘门。
监控屏幕显示，过去三周每逢周三，宋爷爷都会在开门前准时出现——无论阴晴，无论他前一天的定位手环显示人在城东还是城西。
"来了！"她掐紧林默的手臂。
浓雾中，老人像从夜色里首接显形般突然出现在台阶上。
藏蓝色中山装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右手依然紧攥着那个看不见的东西。
更诡异的是，他站立的位置恰好是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分明看到老人抬起左手，对着空气做了个敲门的动作，然后——卷帘门上的露珠突然同时坠落，像被某种无形的震动惊扰。
"不可能..."林小星声音发颤，"他根本没碰到门..."
宋爷爷却己经转过身，目光首首穿透便利店的玻璃，落在两人身上。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老年人罕见的整齐牙齿，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
清晨七点整，暴雨突至。
林小星翻找雨伞时，档案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借着刹那的黑暗，她瞥见最底层的抽屉自行滑开了一条缝——那里存放着2003年的纸质病历。
当她抽出宋青山的档案袋时，一叠照片雪花般散落。
照片上是年轻的宋爷爷和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樱花树下，树干上钉着块木牌：【ZYJ静养区】。
最奇怪的是每张照片角落都标注着精确到秒的拍摄时间：2003年4月2日15:23:07。
"林医生！"她尖叫着冲进诊室，"你看这个！"
林默正在检查宋爷爷今早留下的药片。显微镜下，淀粉片边缘有细小的锯齿状凸起，排列成"Z"字形。
听到喊声他抬起头，正好看见照片上那片开得正盛的樱花——与现实中的樱桃树完全不同。
"查查这个位置。"林默的声音发紧，"诊所扩建前的平面图。"
暴雨越下越大。下午三点，当林小星终于在市档案馆找到旧图纸时，浑身己经湿透。
图纸显示2005年改建前，诊所后院确实有棵樱花树，树下曾经是——她的手指突然僵住——临终关怀病房的休息区。
"ZYJ..."她念着图纸上的标注，突然想起铁盒上的字母。
手机搜索"ZYJ+临终关怀"跳出的第一条新闻让她如遭雷击：《肿瘤科护士长张英娟创立"镇静花园" 让患者最后时光有尊严》。
配图中，穿护士服的女人正在樱花树下为病人读书，胸前名牌清晰可见：ZYJ。
傍晚六点，宋爷爷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暴雨中的樱桃树剧烈摇晃，老人站在树下，任凭雨水冲刷。
他手里捧着那个小铁盒，嘴里反复念叨着"第72次"。
"必须送他回家！"林小星抓着伞冲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雨水在老人周围形成诡异的环形屏障，就像...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保护他。
林默冒雨追来时，发现老人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复杂的符号：五个Z字形围绕着一个五角星。
"是药片边缘的图案！"林小星惊呼。她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发给药剂科同学。
回复来得比闪电还快：【这是手工压片机的防呆设计 2003年卫生部明令淘汰】。
夜里十一点，暴雨转为特大红色预警。林小星正在整理病历，突然听到药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冲进去时，看到宋爷爷浑身湿透地站在翻倒的药品架前，手里攥着瓶安定片。
"72次..."老人眼神异常清明，"小静需要睡够72次..."
林小星这才注意到，安定片的包装上印着"ZY-0127"的旧编号。她刚要上前，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胸前。
染血的中山装口袋里滑出张泛黄的纸条：【静养区第72次治疗 英娟拜托了】。
救护车呼啸而至时，林默在老人紧握的掌心里发现了更惊人的东西——一粒崭新的白色药片，边缘锯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正面刻着微不可见的"ZYJ"。
凌晨三点，急诊室的灯光惨白。林小星翻着从老人身上找到的记事本，内页密密麻麻记着日期和天气，最新一页写着：【2023年3月15日 晴 第72次取药成功 张医生给的糖真甜】。
"糖？"她困惑地抬头，正好看见林默在检查那粒新药片。
"尝尝。"医生递给她半粒。
舌尖触到的瞬间，林小星瞪大了眼睛——是甜味！淀粉片表层涂着极薄的糖衣，融化后露出里面微苦的粉末。
这根本不是药，而是...
"张英娟护士长的独创。"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穿旧式白大褂的张医生不知何时出现，手里捧着个手工压片机，"把镇静剂裹在糖衣里，让拒绝吃药的临终患者以为是糖果。"
老人颤抖的手抚过压片机底座，那里刻着【ZYJ静养区专用】。"宋青山是我最特别的病人。"
张医生望向监护室，"他妻子临终前拒绝一切镇痛剂，他就每天来诊所'偷'淀粉片，回家谎称是'张医生开的新药'..."
林小星突然明白过来："所以您真的给他开了空白药片？"
"不。"张医生从公文袋取出泛黄的处方笺，上面画着五角星，"我们约定：只要他还记得来'开药'，我就当他没忘记小静。"
暴雨敲打着窗户。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突然剧烈波动，宋爷爷挣扎着坐起来，手指向窗外。
顺着他指的方向，林小星看到樱桃树的枯枝在风中摆动，组成了清晰的Z字形。
"第72次..."老人露出微笑，"樱花要开了..."
张医生突然老泪纵横。他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林默："诊所后院的老信箱，三年前就该交给你们的。"
当林默冒雨打开那个生锈的绿色信箱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71个空药盒，每个盒盖内侧都贴着照片：
从2003年樱花树下的年轻夫妇，到2019年雪地里的独行老人。
最上面的空盒里，静静躺着一粒从未开封的白色药片，背面刻着：【最后一次 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