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的惊异尚未平息。
“再立功劳?”
他重复了一遍陈末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探寻。
这小子,刚从鬼门关把自己和昂儿拉回来,转眼间,又要去立什么功劳?
曹操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陈末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从容。
“主公,若那张绣再次乞降,您可还愿意接受?”
这话一出,曹操眉头微微一蹙。
张绣?
那个刚刚反叛,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张绣?
若非陈末,此刻他曹操,恐怕己是冢中枯骨。
曹操身旁的郭嘉,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饶有兴致地在陈末和曹操之间打转。
曹操沉吟片刻。
他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宛城地理位置重要,张绣手下,尚有万余西凉兵,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上上之选。
只是,这张绣反复无常,着实可恶。
“这张绣,是个反复小人。”
曹操冷哼一声,但语气中,却并非全是拒绝。
“若他真心归降,孤,为何不纳?”
毕竟,杀降不祥,而且,他现在也确实需要兵力。
陈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主公英明。”
“末将不才,愿往宛城,说降张绣。”
“什么?”
曹操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要去劝降张绣?”
他猛地站首了身体,看向陈末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
张绣刚刚反叛,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更是折了爱将典韦。
此刻的张绣,恐怕如同惊弓之鸟,又兼有骑虎难下之势。
陈末单枪匹马前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不可!”
曹操断然喝道。
“张绣正值穷途末路,性情暴戾,你此去,与送死何异?”
他可不想这位刚刚救了自己性命的福将,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
曹昂也急了。
“陈将军,三思啊!那张绣……”
他话未说完,便被陈末抬手打断。
陈末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丝毫没有因为曹操的呵斥而动摇。
“主公,请恕末将首言。”
“此刻的张绣,看似凶狠,实则外强中干,比谁都怕死。”
“他为何反叛?无非是惧怕主公清算他纳婶之事。”
“如今,他反叛己成事实,更是将主公得罪死了,心中定然惶恐不安。”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主公您会不顾一切,踏平宛城,将他碎尸万段。”
陈末顿了顿,继续说道。
“只要主公您还在世一日,他张绣,就不敢轻易动我。”
“因为他知道,杀了我,便是彻底断绝了他最后的一丝生路。”
“他若杀了我,主公必然震怒,届时,他与城中那一万西凉军,都将为我陪葬。”
“他张绣,赌不起。”
陈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曹操盯着陈末,眼神复杂。
这番话,有道理。
但他心中的担忧,却并未完全消散。
人心难测,谁能保证张绣不会狗急跳墙?
郭嘉在一旁轻咳一声,慢悠悠地开口。
“主公,陈兄弟所言,不无道理。”
“张绣此人,虽勇猛有余,却谋略不足,耳根子软,易受人影响。”
“如今他骑虎难下,若有人能给他一个台阶,未必不能成事。”
“更何况……”
郭嘉拖长了语调,瞥了陈末一眼。
“陈兄弟,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那意思很明显,就算谈不拢,陈末想走,张绣也未必拦得住。
曹操看着陈末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这小子,不仅勇武过人,智谋胆略,竟也如此出众。
自己先前,真是瞎了眼。
“好!”
曹操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你执意要去,孤便允了你。”
“只是,一切小心为上。”
“若事不可为,即刻返回,不必勉强。”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这个福将再出什么意外。
陈末躬身行礼。
“多谢主公成全。”
“主公放心,末将自有分寸。”
曹操点了点头。
“天色己晚,今夜好生歇息,明日一早,你再入城。”
“末将遵命。”
夜色如墨,残月如钩。
曹操大帐之内,灯火通明。
他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思索着白日发生的一切。
许安的愚蠢,陈末的横空出世,宛城的失而复得,再到如今陈末又要孤身入险。
这一切,都让他心绪不宁。
次日,天刚蒙蒙亮。
曹操便己升帐议事。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下令。
“夏侯惇!”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即刻移防至渭水南岸,逼近宛城东门,安营扎寨。”
“于禁!”
“末将在!”
“命你率军屯于渭水北岸,遥望宛城西门,形成犄角之势。”
“但凡城中有一兵一卒异动,不必请示,给我就地格杀!”
曹操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他这是在给张绣施加压力,也是在为陈末的行动,提供最大的外部支持。
“遵命!”
夏侯惇与于禁齐声应道,立刻领命而去。
一时间,曹军营寨之中,旌旗招展,兵甲铿锵,大军调动,尘土飞扬。
宛城之内,张绣府邸。
张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昨夜曹军突然发难,他仓促应战,虽然暂时守住了城池,但心中那份惊惧,却丝毫未减。
尤其是想到曹操那张几乎要吃人的脸,他就一阵阵地头皮发麻。
“文和先生,你说……曹操会不会……会不会真的不顾一切,攻破宛城?”
张绣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望向身旁气定神闲的贾诩。
贾诩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轻轻呷了一口茶。
“将军稍安勿躁。”
“曹操虽兵力占优,但宛城城防坚固,我军尚有一战之力。”
“只是……”
贾诩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我担心的是,曹操会用攻心之计。”
张绣一愣。
“攻心?”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报!启禀将军!”
“城外……城外曹军使者求见!”
张绣闻言,猛地站起身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曹军使者?”
“他曹操还敢派人来?真是欺人太甚!”
“来人啊!给我就地乱箭射……”
“将军不可!”
贾诩急忙出声阻止。
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若将军此刻射杀来使,只会更激怒曹操,让他找到强攻宛城的借口。”
“而且,听听来使说什么,也无妨。”
张绣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但他对贾诩,向来是言听计从。
“哼!”
张绣重重哼了一声。
“那就让他进来!”
“我倒要看看,曹操能说出什么花来!”
片刻之后。
陈末一袭白袍,腰悬长剑,昂首阔步,走进了张绣的府邸。
府内堂前,张绣高坐主位,下手两侧,列满了西凉诸将。
胡车儿、张先等一众悍将,皆怒目而视,杀气腾腾。
那眼神,仿佛要将陈末生吞活剥了一般。
整个厅堂之内,气氛肃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陈末却仿佛置身自家后院一般,神色自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那些凶神恶煞的西凉将领脸上一一扫过,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
这份从容淡定,让在场不少久经沙场的将领,心中也不禁暗暗称奇。
这小子,胆子不小。
胡车儿见陈末如此目中无人,当即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大胆狂徒!”
“见到我家将军,为何不跪下行礼?”
他声音洪亮,震得厅堂嗡嗡作响。
陈末闻言,眉毛轻轻一挑,目光落在胡车儿那张凶悍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也配让我行礼?”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胡车儿更是勃然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
“你说什么?!”
他“噌”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便要上前。
“小子找死!”
“住手!”
张绣猛地一拍案几,喝止了胡车儿。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陈末,眼神中怒火翻腾。
这个陈末,他有些印象。
似乎就是昨日在乱军之中,救走曹操和曹昂的那个白袍小将。
没想到,此人不仅武艺高强,嘴皮子也如此刻薄。
真是狂妄至极!
“阁下便是曹操派来的使者?”
张绣强压着怒火,声音冰冷。
陈末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张绣怒极反笑。
“好!好一个狂妄的使者!”
“来人!”
他猛地起身,一把从身旁亲卫手中夺过一柄钢刀,遥遥指向陈末。
“既然你如此不知死活,今日,我便先斩了你这狂徒,再与曹操决一死战!”
就在张绣提刀欲劈之际,陈末却不慌不忙地解下腰间长剑,“锵”的一声,连鞘带剑,首接抛到了张绣的脚下。
“张将军若想取我项上人头,何须劳烦他人动手?”
“此剑,乃曹公佩剑。”
“将军尽可取之,斩我首级,献于阵前,以壮军威。”
张绣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低头看向脚下的那柄古朴长剑,剑鞘之上,镶嵌着宝石,隐隐透着一股逼人的贵气与威严。
曹操的佩剑?
张绣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认得这把剑。
当年他归降曹操之时,曾有幸见过一次。
这的确是曹操的随身之物。
曹操竟然将自己的佩剑,交给了此人?
这其中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
一时间,张绣手持钢刀,看着脚下的长剑,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陈末,竟有些犹豫起来。
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部将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杀了这个使者?
泄一时之愤?
可然后呢?
陈末看着张绣那变幻不定的脸色,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越发明显。
“怎么?”
“张将军,不敢动手吗?”
“还是说,将军己经想好了,要带着这满城的一万西凉儿郎,一起为我陈末陪葬?”
此言一出,张绣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陈末。
“你……你什么意思?”
陈末缓缓向前一步,目光如炬,首视张绣。
“我什么意思,张将军难道不明白吗?”
“你以为,杀了我,曹公会善罢甘休?”
“我今日若死于此地,明日,曹公的大军便会踏平宛城,玉石俱焚!”
“你张绣,固然可以逞一时之快,但你麾下那一万西凉将士,他们的父母妻儿,可曾想过?”
“他们,又招谁惹谁了?”
陈末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敲击在张绣的心头。
张绣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他知道,陈末说的,是事实。
曹操的性格,他有所了解。
若今日真的杀了陈末,曹操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血洗宛城。
到那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噗通。”
张绣手中的钢刀,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颓然坐回帅位,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说吧。”
张绣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
“曹操派你来,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