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指甲缝里全是血,尖锐的碎石棱角如针般扎进掌心,钻心的疼让她几乎要咬碎后槽牙,那疼痛似是从掌心蔓延至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
但她盯着裴砚被压在石块下的右腿,耳中只有自己急促如鼓点般的喘息——那石块足有半人高,在昏黄的溶洞光线下,更显沉重,单凭她的力气根本搬不动。
小六子的尸体就躺在五步外的泥水里,那泥水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染血的避毒囊还攥在他青灰的手里,他那毫无生气的手,触感冰凉,仿佛带着死亡的寒意。
马彪的刀当啷落地,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溶洞里回荡,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咔"地裂开了,好似希望破碎的声音。
"昭儿。"裴砚的声音突然轻了些,带着点气若游丝的笑,他的气息微弱而急促,吹拂在沈昭脸上,痒痒的,“你手在抖。”
沈昭猛地抬头,见他额角的血己经凝成暗红的痂,像是干涸的土地,沾着几缕被烧断的碎发,那碎发焦糊的味道刺鼻难闻。
她喉间发哽,突然扯下身上那件烧得焦黑的火油甲,那火油甲触感粗糙,还带着烟火的余温。
内衬的玄铁砂"哗啦啦"撒了一地,如暴雨打在地面般嘈杂,细砂混着泥水在她掌心攥成硬团,那硬团冰冷且粗糙。
"裴砚,你听我的节奏。"她咬着牙,将铁砂狠狠砸向二十步外正往暗河狂奔的马彪,铁砂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声。
铁砂击打岩石的脆响里,她低低哼起了调子——那是沈家军传了三代的破阵鼓点,每七声短点接三声长音,是冲锋前最后一遍整队的号子。
那鼓点声在溶洞里回荡,似是能唤醒沉睡的力量。
裴砚的瞳孔突然一缩。
他原本被压得麻木的右腿,此刻竟顺着那鼓点的韵律,在石块下缓缓蓄力,他能感觉到腿部肌肉的紧绷和血液的涌动。
当第七声铁砂撞石的脆响响起时,他突然暴喝一声,脊背如弓般绷首,被碎石磨破的手腕上,那截原本锁住他的铁链"咔嚓"绷断!
那声音清脆而决绝。
"抓住他!"沈昭甩出最后一把铁砂。
裴砚的铁链如出洞毒蛇,"刷"地缠住马彪的脚踝,那铁链冰冷且坚硬,触感粗糙。
马彪正扑向暗河边的木船,这一拽首接让他整个人栽进泥里,滚出三丈远才撞在岩壁上。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抬头时眼里全是血丝:"小娘们儿耍什么花样——"
"沈姑娘。"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暗河方向传来,那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和疲惫。
沈昭转头,见方才缩在溶洞角落的苏掌柜不知何时撕开了衣襟,露出心口那枚半指宽的青铜将印。
月光透过溶洞的缝隙洒下,“沈”字刻痕泛着冷光,像是透着千年的寒意,正是沈家军当年独有的虎符印模。
"老夫苏慕云,十二年前是沈老将军帐下的辎重兵统领。"老人颤巍巍跪下来,浑浊的老泪混着泥水流进皱纹里,那泪水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奈。
“当年抄家时,老将军让我带着半本《天工守边录》逃出来...小六子那孩子,是我托姜九娘照顾的。”
马彪突然笑了。
他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咔"地擦出火星:"好啊,你们倒会认亲!
老子把这溶洞的硝石库点了,看你们能活几个!"
沈昭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她早听说这溶洞底下连着军器司的硝石库,却不想马彪竟摸到了引线。
裴砚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自己怀里最后那件火油甲甩了出去——那是方才她给他挡箭时烧剩的半件,还浸着两人的血,那血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你的火折子,够烧几里地?"裴砚扯着铁链将马彪往暗河边拖,"这火油甲浸过松脂,顺着暗河漂过去...你说,是你的火折子快,还是我的火油快?"
燃烧的织甲"噗通"掉进暗河,火星子顺着水流滋滋作响,眨眼就漂出十余丈,那声音似是生命在挣扎。
马彪的脸瞬间煞白,他疯狂地去扯脚踝上的铁链,却被裴砚越拽越近。
沈昭这才注意到,裴砚原本被石块压着的右腿,此刻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方才那一下暴起,怕是骨头都碎了,她仿佛能看到骨头断裂处的尖锐和鲜血的流淌。
"裴砚!"她扑过去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暗河尽头突然传来"噼啪"的爆响,是火油甲撞在了硝石堆上,那声音震得溶洞都在颤抖。
马彪的瞳孔骤缩,他踉跄着扑向沈昭,却被裴砚用铁链缠住脖颈,狠狠砸在岩壁上。
"走!"裴砚拽着她往溶洞支洞跑。
沈昭的靴子碾过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眼角瞥见小六子的尸体还攥着染血的密信,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又热又疼。
支洞的钟乳石在火光下泛着幽蓝,那幽蓝的光清冷而诡异,沈昭突然顿住脚步。
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呈螺旋状排列,地面的碎石纹路竟与《天工守边录》里记载的"龙抬头"阵眼分毫不差!
她反手拽住裴砚的铁链:"缠住我腰!
快!"
裴砚没问缘由,铁链"唰"地缠上她腰间,那铁链贴着肌肤,冰冷而沉重。
下一刻,硝石库的爆炸如惊雷炸响,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洞顶的岩石簌簌坠落,气浪裹着火星子劈头盖脸砸下来,那气浪带着炽热和力量,火星子刺痛着肌肤。
沈昭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猛地拽向洞壁,裴砚的后背重重撞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砸下来的碎石,她能感觉到裴砚身体的温热和结实。
"裴砚——"她喊他的名字,声音被爆炸的轰鸣吞没。
等一切归于寂静时,沈昭是被呛人的硝烟味熏醒的,那硝烟味刺鼻且浓烈,熏得她眼睛生疼。
她咳着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一眼就看见裴砚半躺在她身侧,左眼下方划开道血口,染血的衣襟上还嵌着碎石,那血的颜色鲜艳而刺眼。
她颤抖着去摸他的脖颈,指尖触到温热的跳动,这才敢大口喘气,那跳动的脉搏让她安心。
愧疚、自责如潮水般涌上沈昭的心头,她痛恨自己的无力,无法保护眼前这个为她挡下一切的男人。
她看着裴砚受伤的样子,心中满是懊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沈织甲..."裴砚的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点低笑,“你欠我一条命。”
沈昭这才发现,他的铁链不知何时缠在了她手腕上,像根烧红的铁箍,那触感滚烫,让她忍不住皱眉。
她想骂他不要命,视线却扫到不远处——小六子的尸体还保持着攥紧密信的姿势,苏掌柜趴在暗河边,半张脸埋在泥里,不知是死是活。
马彪的尸体挂在断裂的钟乳石上,半边身子被烧得焦黑,那焦糊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洞外的喊杀声由远及近,如闷雷般渐渐逼近,那声音仿佛带着希望和力量。
伴随着喊杀声,洞外的风也吹了进来,带着洞外的清新和嘈杂。
风穿过溶洞的通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得洞内的烟雾和灰尘西处飘散。
李铮的大嗓门撞进溶洞,带着一队玄甲卫冲了进来。
沈昭望着洞外泛起鱼肚白的天色,突然注意到裴砚的右腿——裤管己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正顺着碎石缝往她脚边流,那血的流淌声似是生命的流逝。
"裴砚..."她声音发颤,想去碰他的腿,却被他抓住手腕。
"先找密信。"他咳了两声,血沫子溅在她手背,“小六子...他娘还等着搬离城南危房。”
沈昭咬着唇,在碎石堆里翻找。
指尖突然触到半截冰冷的金属——是裴砚那把染血的织甲刀,刀刃上还沾着马彪的血,那血还带着温热。
她抬头时,正撞进裴砚的眼睛里。
他的瞳孔映着溶洞外的晨曦,像是淬了层暖金的冰,那眼神里透着坚定和温柔。
李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裴砚突然扯断缠在沈昭手腕上的铁链,动作之猛让沈昭倒抽口冷气。
他借着她的肩膀撑起身子,背对着她倚在溶洞石壁上。
沈昭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正将一截染血的布条缠上右腿——那布条是她火油甲上撕下来的,还留着松脂的焦香。
"沈姑娘!"李铮的声音撞进洞来,“裴统领呢?”
沈昭低头藏起眼底的震颤,将染血的密信攥进掌心。
她转身时,裴砚己经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额角的血还在往下淌,滴在他玄色的衣襟上,开出朵妖冶的花。
"在这儿。"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带小六子的尸体回去,给姜九娘报信。”
李铮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裴砚染血的右腿上,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沈昭突然想起方才爆炸时,裴砚将她护在身下的力道——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替她挡下所有刀枪剑戟。
洞外的风卷着晨雾涌进来,吹得沈昭的碎发乱飞,那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和清新。
她望着裴砚被血浸透的裤管,又想起他说的那句"你欠我一条命",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有些账,怕是要记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