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层的空气像凝固的沥青，混杂着陈年消毒水、霉菌和地下水的腥锈味。应急灯苟延残喘地闪烁着，将废弃实验废弃物处理通道照得如同怪兽的食道。轮椅碾过破碎的玻璃安瓿和扭曲的金属支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沈璃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成白霜，她左手操控轮椅，右手紧握着一把改造过的注射枪，枪管连接着轮椅扶手上的微型制冷罐——里面是专门针对β-胡萝卜素结晶的低温拮抗剂。
“信号源在正前方三十米，老楼地基承重柱的裂缝里。”沈璃的声音透过加密耳麦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中继器嵌在混凝土里，靠母亲的心律失常谐频维持激活状态。破坏它，或者干扰它，否则陆沉的保温杯防火墙撑不了多久。”
陆沉和苏念安紧随其后。陆沉背着那个己经变形的保温杯，杯壁的焦痕在昏暗光线下像狰狞的伤疤，杯底“2016”的刻字仿佛在无声呐喊。他手中紧握的，是从总控室应急箱里翻出的消防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建筑工地的钢筋。苏念安则握着一把强光战术手电，光束如同利剑刺破黑暗，另一只手捏着屏幕碎裂的华为手机——它此刻是一个持续发射审计数据流的信号干扰源，微弱但顽强地对抗着废墟中弥漫的神经脉冲。
前方，巨大的混凝土承重柱在岁月和劣质建材的双重侵蚀下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在其中一道最宽、最深、形状宛如闪电的裂缝深处，一点幽蓝色的冷光规律地脉动着，频率与无菌舱监护仪上母亲尚未完全平复的心律异常波形诡异地同步。
“就是它！”沈璃的注射枪抬起，枪口对准裂缝，“顾承舟把中继器做成了骨传导谐振器，利用废墟本身的震动放大信号！首接物理摧毁可能引发局部坍塌，或者……”她话音未落，裂缝深处突然蓝光大盛！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三人的意识层面！
“呃！”陆沉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无数杂乱的画面碎片在脑中炸开——父亲被推土机碾过的瞬间、缴费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苏念安签下婚契时冰冷的眼神、母亲在病床上痛苦抽搐的身影……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汹涌而来，他几乎握不住消防斧。这是神经脉冲的首接攻击，利用痛苦记忆和生理不适进行干扰！
苏念安也踉跄一步，强光手电的光束剧烈晃动。她脸色煞白，紧咬下唇，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酸涩压了下去。她将碎裂的手机屏幕死死按在身边的金属管道上，不顾屏幕碎片刺入掌心，将审计数据流的功率推到极限！手机发出濒临报废的哀鸣，但一股带着“正义烙印”的电磁噪音顽强地混入了那幽蓝的脉冲中，如同在污浊的河流里投入一块顽石。
沈璃的轮椅猛地一震，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注射枪控制器上飞速操作。“频率干扰有效！但还不够强！陆沉，你的‘防火墙’！共鸣它！”
陆沉猛地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眩晕和幻象。他看到了裂缝中那幽蓝的、如同恶魔之眼的脉动光芒，也感受到了怀中保温杯那熟悉的、带着岁月和茶渍温度的触感。保温杯……神经防火墙……物理噪声……共振！
没有犹豫！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消防斧狠狠劈向身旁一根锈蚀的、半悬空的废弃通风管道！
“铛——！！！”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在狭窄的通道内轰然炸响！巨大的声波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压过了那无形的神经脉冲！声波在金属管道、混凝土墙壁间疯狂反射、叠加，形成一片混乱而狂暴的物理噪音场！
就在这噪音达到顶峰的瞬间，陆沉猛地将那个伤痕累累的保温杯，狠狠砸向发出幽蓝光芒的裂缝边缘！
“砰！”
保温杯撞击混凝土，发出沉闷的巨响。杯壁的金属在巨力撞击和声波共振下，发出了高频的、近乎悲鸣的震颤嗡鸣！这嗡鸣并非杂乱无章，它奇异地与保温杯自身金属基底受热（之前在总控室）产生的固有频率，以及陆沉灌注其中的、想要守护母亲的强烈意志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嗡——！！！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尖锐、带着金属特有冰冷质感的物理声波，以保温杯为中心，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刺向裂缝深处那幽蓝的脉动光源！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裂声猛地从裂缝中传出！那幽蓝的光芒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毒蛇，剧烈地闪烁、扭曲，最终“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一股焦糊的电子元件烧毁气味混合着混凝土粉尘弥漫开来。
神经脉冲的冲击戛然而止！通道内只剩下消防斧劈砍后的余音、保温杯落地的滚动声，以及三人粗重的喘息。
“中继器…离线！”沈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用注射枪上的传感器扫描裂缝，“信号源消失！无菌舱的防火墙压力应该骤减了！”
陆沉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消防斧脱手掉落，发出哐当一声。他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后背，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看向滚落在脚边、杯身又多了一道深刻凹痕的保温杯，眼神复杂。
苏念安也松了口气，靠在锈蚀的管道上，掌心被手机碎片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她看着陆沉和他那个救命的破杯子，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惯常的冰冷算计，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定义的动容。
就在这时，沈璃轮椅扶手的暗格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微型屏幕，上面跳动着审计组的加密信息。她快速扫过，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胜利的锋芒：“顾氏总部，收网了。审计组联合药监局、网安，以确凿证据冻结了顾承舟所有核心账户，瑞士实验室的非法器官培育项目被国际刑警同步查封。顾承舟…在试图销毁服务器时被捕。”
通道内一片寂静。只有地下水滴落的声响，滴答，滴答，如同胜利的倒计时。
陆沉挣扎着站起来，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布满凹痕、杯底刻着“2016”、杯壁带着服务器焦痕和混凝土刮痕的保温杯。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种浴火重生般的沉重。
苏念安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却不是去拿审计局的公文箱，也不是去看他掌心的伤口。她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保温杯杯壁上最深的凹痕。
“陆沉，”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杯子，以后归我了。”
陆沉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在那双惯于算计、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旁边，那个同样伤痕累累却坚不可摧的保温杯。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保温杯，稳稳地放进了苏念安摊开的、带着血痕的掌心。杯底的“2016”刻字，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仿佛一枚历经磨难的勋章，也像一份无声续写的新契约。
废墟之上，无菌舱内，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终于取代了刺耳的警报，汇成生命平稳流淌的乐章。而城市的另一端，顾氏帝国崩塌的尘埃，正缓缓落定。保温杯冰冷的触感在苏念安掌心蔓延，她知道，握住的不仅是一件武器，更是一个男人淬炼于苦难、最终为她（或许也为他们）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这防线，比任何铂金袖扣或翡翠珠宝，都更价值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