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的喧嚣散得比江砚想象中更快。
当他和苏蘅回到两人暂居的公寓时，客厅暖黄的壁灯正将影子拉得很长，沙发扶手上还搭着他早上出门时随手扔下的连帽衫，袖口沾着的咖啡渍在灯光下泛着暗褐——像极了陈立西装袖口那片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痕迹。
“手还凉吗？”苏蘅把热牛奶递过来时，指尖先碰了碰他手背。
江砚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又捏紧了手机，指节泛着青白。
他接过杯子，牛奶的温度顺着掌心往上爬，落在喉间却像块石头——屏幕上“昌明地产股价回升8个点”的新闻跳得刺眼，可系统光幕里那行“因果链稳固度78%”的字样，反而让他后颈泛起冷意。
“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江砚突然开口。
苏蘅正弯腰整理茶几上的文件，闻言抬头，发间碎钻在壁灯下晃了晃，“暗枢会。”他补充道，拇指无意识着杯沿，“系统昨天推演到地脉危机时，有团黑雾始终缠在因果链末端。当时以为是周建的贪心，现在看……”
苏蘅放下文件坐过来，发梢扫过他肩膀：“叔公留在总部了。他说地脉阵眼需要人守，苏家的青铜药铃镇在那，能缓三天。”她顿了顿，指尖点向茶几上摊开的昌明地产财务报表，“但三天足够他们找新切口。”
江砚闭了闭眼。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轻响，淡金色光幕缓缓展开，他能清晰看见因果链上那些跳动的光点——商户补偿、股价回升、地脉修复，这些明面上的果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可在最深处，有根暗线正顺着陈立的名字蜿蜒。
“因果推演（高级）。”他低声默念。
太阳穴骤然一胀，眼前浮现出碎片化的画面：陈立在天源集团会议室摔咖啡杯，深褐色液体溅在袖口；深夜的地下车库，他对着手机压低声音说“再等等”；财务系统里几笔标注着“项目咨询费”的转账，收款方账户尾数是暗枢会常用的境外壳公司编码。
“是陈立。”江砚猛地睁眼，额角沁出薄汗。
苏蘅立刻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你看到什么了？”
“他们没动地块，改动人心了。”江砚抓过茶几上的记号笔，在报纸空白处唰唰画着，“陈立的天源是昌明的建材供应商，他手里有三十份未公开的采购合同。如果这些合同突然作废，昌明的现金流会断——”他笔尖顿住，“更绝的是，他会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说因为发布会的‘封建迷信’言论，导致合作方失去信任。”
苏蘅的手指在报表上快速划过，停在“天源建材年度供货协议”那页：“违约金是合同金额的20%，昌明现在刚补完拆迁窟窿，根本赔不起。”她抬眼时目光发亮，“你打算怎么做？”
江砚摸出手机，通讯录里“陈立”两个字被他按得发亮：“先发制人。”他按下通话键前抬头看苏蘅，后者冲他点了点头，指节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电话响了三声才接通。
“江先生？”陈立的声音带着刚被打扰的不耐，但尾音有点发颤——和他每次摸后颈时的声调一模一样。
“陈总，今晚的星空不错吧？”江砚靠进沙发里，声音放得很轻，“我刚在系统里查了查天源的账，有几笔‘咨询费’挺有意思。比如上周五转给‘恒远贸易’的三百万，备注是‘市场调研’？”
电话那头传来明显的吞咽声。
江砚能想象陈立此刻的模样：右手死死攥着手机，左手下意识去摸后颈，西装袖口的咖啡渍蹭在指尖，或许还碰倒了手边的马克杯，毕竟他总说“喝咖啡能提神”，可每次紧张都会洒。
“江先生这是在查我？”陈立笑了一声，比哭还难听，“商业合作而己，你——”
“恒远贸易的法人，是暗枢会安插在东南亚的代理人。”江砚打断他，“需要我把他上个月在曼谷和‘逆因’信徒聚餐的照片发你吗？”
客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苏蘅伸手拿过他的马克笔，在“陈立”两个字周围画了个重重的圈。
“你到底想怎样？”陈立的声音终于泄了气，后颈的手大概攥成了拳。
“不想怎样。”江砚望着苏蘅笔下的圈，突然想起系统里那本还未开启的因果笔记，“就是提醒陈总，有些因果，种下去容易，收的时候……”他顿了顿，“可能连渣都剩不下。”
挂断电话时，手机在掌心烫得发疼。
苏蘅凑过来看通话记录，发间碎钻又蹭了他肩膀一下：“他刚才摸后颈的频率比上次见面多了三倍。”她指尖敲了敲茶几上的旧报纸，“不过暗枢会既然选了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江砚望着窗外被路灯染黄的夜色，系统光幕里“最终任务”的灰色字样突然闪了闪。
苏蘅起身去厨房倒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帆布包，从里面翻出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明天可能需要换个样子。”她把外套递给他，袖口露出半截红绳——是苏家用来掩盖气息的隐脉符。
江砚接过外套时，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皂角香。
苏蘅己经转身去翻抽屉，背影像株在风里晃的竹：“我记得还有顶鸭舌帽，去年在老街买的……”
月光漫过窗台，在地板上淌成河。
江砚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轻响——不是因果值增加的清脆叮咚，而是类似齿轮转动的嗡鸣。
他摸了摸外套口袋，里面似乎有张纸，展开时发现是苏蘅手写的“伪装注意事项”，字迹利落得像她把脉时的手法。
“找到帽子了！”苏蘅转身，鸭舌帽檐压得低低的，挡住了碎钻的光，“明天去天源楼下的咖啡馆，他们的监控死角我标在地图上了……”
江砚把纸条折好放回口袋。
窗外的风掀起半开的窗帘，他望着苏蘅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因果笔记里可能藏着的答案——或许真正的因果，从来不是系统里的数字，而是此刻，身边这个人递过来的，带着温度的，另一条链。
当晨光透过纱帘漫进客厅时，江砚正对着穿衣镜调整领带。
苏蘅站在他身后，指尖捏着一枚银质胸针——这是从她那串旧钥匙上拆下来的，上面刻着模糊的“金诚证券”字样。
“金融分析师总喜欢戴这种仿古董配饰，显得既专业又有格调。”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胸针别在他的领口。
当她的指腹蹭过他的喉结时，他分明看到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老周的私人医生今天请假了，我利用苏家在医协的关系顶了这个缺。”苏蘅往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着他，“你这身西装是新买的吧？肩线太挺了，就像刚拆封的礼盒。”她转身从帆布包里拿出一瓶发胶，说道：“低头。”
江砚顺从地弯下腰。
发酵的柠檬味混合着她发间的皂角香涌入他的鼻腔。
当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顶时，他突然想起昨夜系统光幕里显示的那行提示“因果链稳固度回升至82%”——此刻，让他比看到任何数据都安心的，是她微抿的唇角，以及指腹在他后颈留下的温热触感。
“好了。”苏蘅往后退了两步，眼中浮现出满意的光芒，“现在你就是林深，金诚证券的首席分析师，主要研究建材行业。记住，聊起螺纹钢期货时要皱眉，提到绿色建材补贴时一定要笑——我查过，老周的天源去年拿到了三百万补贴，这可是他得意的事情。”
江砚低头整理袖扣，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他问道：“那你呢？老周痛风发作时疼得连茶杯都摔过，你打算怎么让他放松警惕？”
“用苏家的驻痛针。”苏蘅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檀木盒，打开后，十二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晨光中泛着幽光。
“扎太冲、阳陵泉这两个穴位，能缓解他三小时的疼痛。人在舒服的时候，话会多一些。”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针尾的红绳，“我还带了录音笔，藏在听诊器的夹层里。”
玄关的电子钟“嘀”的一声跳到了八点。
江砚摸了摸西装内袋，里面装着苏蘅手写的“金融术语速记表”，边角都被她折出了毛边。
“该走了。”他抓起车钥匙，转身时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马克杯——里面是昨夜喝剩的冷牛奶，在地板上洇出了一个浑浊的圆圈，就像陈立袖口的咖啡渍一样。
苏蘅弯腰去擦，发梢扫过他的手背。
她提醒道：“小心暗枢会的耳目。他们在金融圈安插了‘情绪监测者’，能看出你是否在伪装。”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他从未见过的沉郁，“如果遇到危险，立刻使用袖扣里的定位器——”
“我知道。”江砚蹲下来和她一起擦地，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你也一样。老周书房第三幅画后面有摄像头，我用系统推演过。”
苏蘅的手停顿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原来你昨晚没睡，都在查这些啊？”
“系统提示说‘最终任务’的前置条件快满足了。”江砚望着她眼中的光芒，喉结动了动，“我得把能算的都算到。”
上午十点，金诚证券年度峰会的宴会厅里，水晶灯的光芒在江砚的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他端着香槟杯站在角落，目光扫视着人群——穿着定制西装的投行经理、系着真丝方巾的基金总监，还有几个他在系统推演里见过的面孔：左边第三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是暗枢会安插的“白手套”律师；右边穿着驼色大衣的女士，上周刚帮逆因信徒转移过三千万赃款。
“林分析师？”
江砚转过头，看见老周的助理小吴正站在身后，他的西装裤线笔挺得仿佛能裁纸。
小吴说道：“周总在VIP室等您，说想和您聊聊建材期货的走势。”
他跟着小吴穿过走廊时，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轻轻响起。
“洞察人心（初级）”启动的瞬间，太阳穴微微发胀，眼前浮现出模糊的情绪轮廓——小吴后颈的肌肉紧绷得像弦一样，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西装口袋，那里应该装着微型录音器。
VIP室的门半开着，江砚看见老周正站在窗边，背影像一堵发黑的墙。
他的痛风似乎又犯了，左脚无意识地蹭着地毯，茶几上放着半瓶布洛芬，瓶身上沾着咖啡渍。
“林先生。”老周转过身，脸上堆满了笑容，但眼角却耷拉着，“久仰金诚的分析水准，今天可得好好向您请教。”
江砚在沙发上坐下，注意到老周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和系统推演里张涛送给他的“生辰礼”一模一样。
“周总客气了。”他端起茶杯，水蒸气模糊了镜片，“最近建材市场波动很大，天源的供应链……”
“供应链稳得很。”老周打断了他的话，手指重重地敲了敲茶几，“倒是有人总爱搅局。”他突然向前倾身，眼中的光芒像淬了毒一样，“比如那个搞首播的江砚，说什么地脉影响风水，骗得昌明改了规划。林先生觉得，这种人该怎么治？”
江砚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盯着老周喉结的颤动，运用“洞察人心”捕捉到更深层的情绪——恐惧，像一团黑雾笼罩着他的心脏。
“周总这是受到影响了？”他放下茶杯，瓷底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其实在商业场上，最怕的不是谣言，而是……”他顿了顿，“有人比您更清楚您的弱点。”
老周的瞳孔骤然收缩。
江砚知道自己说中了——在系统推演里，暗枢会正是抓住了天源资金链的漏洞，才迫使老周成了他们的棋子。
他正准备继续说下去，余光瞥见走廊尽头闪过一个身影：穿着藏青色风衣，戴着黑色渔夫帽，右手插在口袋里——是张涛，系统标注的“暗枢会行动组组长”。
“周总，我去趟洗手间。”江砚站起身来，西装裤线扫过老周的膝盖，“您说的这些，我得记在备忘录里。”
他跟着张涛走进消防通道时，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声控灯在头顶忽明忽暗。
张涛在转角处停了下来，突然转过身，风衣下摆扬起时，江砚看见他腰间别着一把黑色手枪。
“林深？”张涛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一样刺耳，“金诚证券什么时候招了个新手？”他伸手扯过江砚的领带，银质胸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这破玩意儿，淘宝二十块钱能买三个。”
江砚的后背贴在了墙上。
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擂在鼓膜上的鼓点。
“张总这是在查户口吗？”他笑了笑，指尖悄悄碰了碰袖扣里的定位器，“我要是新手，怎么会知道您上周三在澳门赢了两百万呢？”
张涛的手停顿了一下。
江砚趁机用“因果推演（初级）”扫描他的情绪——惊讶、怀疑，还有一丝……兴奋？
“你到底是谁？”张涛的拇指压上了枪套搭扣。
“我是谁并不重要。”江砚盯着他眼底的血丝，“重要的是，暗枢会的‘地脉计划’，周建根本承受不住因果反噬。”他故意压低声音，“您猜，逆因大人知道他的棋子走漏了风声，会怎么处理呢？”
张涛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了，黑暗中，江砚听到了他吞咽的声音。
“你最好别耍花样。”张涛松开手，转身时风衣带起一阵风，“明天晚上十点，码头仓库，带齐资料。”
江砚弯腰捡起胸针，金属边缘硌得手指生疼。
他拿出手机，苏蘅的消息刚好跳了进来：【老周松口了，在说暗枢会分部结构，录音己存。】
同一时间，在三公里外的天源大厦顶楼，苏蘅正将最后一根银针扎进老周的太冲穴。
他的额头还沁着汗，但攥着沙发扶手的手松开了一些：“苏医生手法真好，比我之前那个医生强多了。”
“您这是湿热下注，得慢慢调理。”苏蘅收针时，指尖在他的手腕上多按了两秒——脉搏虽然快，但己经没有了之前的虚浮。
她从医药箱里取出一个玻璃药瓶，“这是我配的药丸，每天吃两颗，忌海鲜。”
老周接过药瓶，突然笑了起来：“苏医生不仅医术好，还挺会套话的。”他用指节敲了敲茶几上的录音笔——不知什么时候，他己经摸到了。
“你问暗枢会的分部，问张涛的行踪，当我是傻子吗？”
苏蘅的手在医药箱里停住了。
她看到老周眼中的光芒变了，像一块淬了毒的冰。
“周总说笑了，我就是好奇……”
“好奇？”老周突然站了起来，痛风似乎一下子就好了，“江砚那小子派你来的吧？他以为用因果系统就能翻天了？”他抓起桌上的手机，按下免提键，“你听——”
电话接通的瞬间，江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明天晚上十点，码头仓库，带齐资料。”
苏蘅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望着老周扭曲的脸，终于明白了系统推演里那团黑雾的由来——从一开始，他们就陷入了暗枢会设下的局。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吗？”老周的笑声像夜枭的叫声一样难听，“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在房间里回荡。
苏蘅摸出袖扣里的定位器，屏幕上显示着江砚的位置——他正在往码头方向移动。
她抓起医药箱往外跑，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声响，就像急雨落下的声音。
同一时刻，江砚站在码头仓库外的阴影里。
海风卷着咸湿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看到仓库二楼的窗户亮了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蘅的消息：【别进去，是陷阱！】
他抬头望向那扇窗，恍惚间看到张涛的影子在窗帘后晃动。
系统光幕突然亮起，“因果链稳固度”的数字疯狂下跌，从82%跳到57%，又跌到34%。
最后一行提示在眼前炸开：【最终任务触发条件达成，逆因将于三小时后启动因果断裂仪式】
江砚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速记表，上面有苏蘅用红笔圈出的“小心”二字。
他望着仓库门缓缓打开的缝隙，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
远处传来警笛的嗡鸣声，混合着海浪的声音，就像系统启动时齿轮转动的轻响。
他掏出手机，给苏蘅发了一条消息：【我在仓库等你。】
海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内侧别着的银质胸针——那枚刻着“金诚证券”的胸针，此刻正泛着冷光，像一把未出鞘的剑。
仓库深处，传来金属链条拖地的声响。
江砚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