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的指节在玄关处的实木衣架上抵了片刻,才把浸透冷汗的外套挂稳。
身后传来苏蘅轻浅的呼吸声,带着点血丝的尾音擦过他后颈,像片沾露的梧桐叶,凉得人发颤。
雪球原本蹲在玄关地垫上,此刻突然用粉爪扒拉他裤脚,温热的鼻息蹭过他脚踝。
他弯腰抱起这团暖烘烘的毛球时,猫咪却挣开他怀抱,跳上苏蘅肩头,粉色肉垫轻轻按着她耳后那道浅浅的擦伤——那是方才在地下密道被青铜碎片划的。
"它在给你舔伤。"江砚伸手碰了碰雪球的鼻尖,声音哑得像砂纸。
苏蘅垂眸看肩头的猫,银铃腕饰随着动作轻响,月光从她身侧纱帘漏进来,在她眼尾镀了层淡金。"方才在阵里,我爷爷的声音......"她突然攥紧他手腕,指尖凉得惊人,"他说圣人碑的光会认主,可我从小到大,玉牌从未烫成那样。"
江砚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地下空间里那道淡金色的光,像无数根金丝穿起整座城市的因果线,在他视野里明明灭灭。
逆因消失前那句"因果线全断那天"还在他耳中嗡嗡作响,此刻被苏蘅的话一激,后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系统光幕突然在他脑内亮起。
淡金色的文字浮现在视网膜上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大因任务·断逆生】:逆因正利用镇商阵残余能量重塑肉身,若仪式完成,全市商业因果线将断裂,引发连锁破产潮。
任务要求:三日内破坏其核心阵基。
失败扣除因果值800(当前剩余1350)。
"蘅儿。"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苏蘅额前碎发乱了,"系统发新任务了。"
苏蘅的玉牌突然在掌心发烫。
她低头看那方羊脂玉,原本温润的色泽此刻泛着蜜蜡似的光晕,"我爷爷留的手札里提过,镇商阵的阵基藏在......"她指尖顺着玉牌纹路,"市中心废弃的千机阁地下密室。
那里是百年前苏、林、陈三族共立的商盟祭坛。"
江砚摸出手机查地图时,发现屏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金标记——系统定位。
他盯着那红点看了三秒,突然握住苏蘅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先退到我身后。"
苏蘅没说话,只是反扣住他的手,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像是应下,又像是提醒。
千机阁的铜门是被苏蘅用细银针挑开的。
门轴锈得厉害,发出的声响像垂死的鹤鸣,惊飞了檐下两只夜鸦。
江砚走在前面,手机电筒光扫过满地蛛网,突然顿住——正中央的青石板上,用黑狗血画着碗口粗的咒阵,暗红痕迹还在渗着腥气。
"因果推演。"他闭了闭眼,系统奖励的能力卡瞬间在脑内展开。
无数因果线从咒阵中心辐射开来,最粗那根缠向地下三尺——那里埋着块黑黢黢的石碑,表面刻满倒转的"因""果"二字,每道刻痕里都翻涌着墨色雾气。
"是它。"苏蘅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她指尖搭在石碑上方虚按,眉心微蹙,"望气诊因显示,这碑里锁着近百年来商道上的怨气——有人故意让商家违约、破产,把怨气喂给石碑。"
江砚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任务里提到的"逆因重塑肉身",终于明白那些被系统修正的商业诈骗、合同纠纷,原是逆因在暗中收集"养料"。
"九针引气。"苏蘅从袖中抽出九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腕间银铃骤响。
第一针扎进石碑东侧时,黑雾突然翻涌,像有活物般缠上她手腕;第二针扎进西侧,她额角渗出冷汗,银针却稳稳没入石中;第三针下去时,石碑发出闷响,裂纹从针孔处蛛网般扩散。
"因果转嫁!"江砚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
他盯着那些翻涌的黑雾,意识沉入因果线海洋,抓住那根最粗的怨气线狠狠一拽——石碑上的黑雾突然倒流,顺着他指尖钻进旁边的枯井。
井里传来闷雷似的轰鸣,水面腾起大片白汽。
"咔嚓——"
石碑终于裂开。
最中央的断面上,露出半枚青铜印,印文是扭曲的"圣"字。
"好胆!"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江砚抬头,正看见逆因的黑袍从梁上垂落。
他面具上的裂痕比之前更深,露出的半张脸不再是虚影,而是带着青灰色的皮肤,指尖还滴着粘稠的黑血。
苏蘅迅速挡在江砚身前,九针在掌心凝成扇形。
江砚能感觉到她后背在微微发抖,却听见她用最镇定的声音说:"爷爷说过,圣人碑的光,专克阴祟。"
逆因突然笑了。
他抬手的瞬间,整间密室的烛火同时熄灭。
黑暗里,江砚看见逆因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像两团烧不尽的鬼火。
"那就让你们看看......"他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真正的因果断裂,是什么模样。"
黑煞之气从他指尖涌出的刹那,江砚的因果线视野里,整座城市的金色丝线突然开始断裂。
他攥紧苏蘅的手,能清楚摸到她腕间银铃的震动——那声音,竟和地下空间里老槐树上的铜铃,一模一样。
逆因指尖涌出的黑煞之气如活物般缠向二人时,江砚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能清晰看见因果线视野里,金色丝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最粗那根连着天楚集团的主线己经崩了半截——那是林天楚今早刚签的海外合作案,此刻正顺着断裂处渗出暗红怨气。
"蘅儿!"他拽着苏蘅往侧方急退,鞋跟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苏蘅反手将九枚银针掷向穹顶,银铃腕饰撞出急促的碎响,针尖触到黑煞的瞬间腾起青烟,竟在两人头顶织出张淡蓝光网。
黑煞撞上来时发出尖啸,像被烫到的蛇信子般蜷曲着缩回逆因脚下。
"九针引气,守!"苏蘅额角汗如雨下,指尖掐诀的速度快得连成残影。
江砚趁机咬破左手食指,鲜血滴落的刹那,因果推演能力全开——逆因脚下的黑煞里,隐约能看见百具虚影:有哭嚎的破产老板,有被卷款跑路的员工,还有被高利贷逼得跳楼的主妇。
那些都是他收集的怨气。
"因果转嫁!"江砚大喝一声,意识沉入因果线海洋。
他抓住逆因脚下最浑浊的那团怨气,顺着断裂的丝线狠狠拽向墙角的枯井。
枯井里突然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水面炸开老高的水柱,黑煞竟真被扯走了小半。
逆因面具下的幽绿瞳孔骤然收缩,黑袍无风自动:"有点本事。"
话音未落,他抬手拍出三道黑芒。
江砚瞳孔骤缩,下意识将苏蘅往身后一带,黑芒却擦着他肩膀划过,在墙上烧出焦黑的窟窿。
苏蘅趁机甩出三根银针,分别扎向逆因喉、心、腹三处要穴。
银针没入黑袍的瞬间,逆因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闷哼,半张青灰脸上裂开蛛网状的细纹——那是实体化不完全的破绽。
"趁现在!"江砚抄起地上半截断碑,运足力气砸向逆因面门。
逆因偏头躲过,面具彻底碎裂,露出的半张脸竟是和江砚有七分相似!
这个发现让江砚动作一滞,逆因趁机抓住他手腕,黑煞顺着皮肤往血管里钻。
剧痛从手臂窜到天灵盖,江砚咬碎舌尖,血腥味中强行运转因果转嫁——黑煞突然倒灌,逆因闷哼着松手后退三步。
苏蘅的银针再次破空而来。
这次九枚银针首尾相连,在逆因周围布成小周天大阵。
银铃腕饰的响声突然拔高,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逆因的黑袍开始冒烟,青灰皮肤下翻涌着墨色雾气,显然是被银针克制。
他盯着江砚身后的青铜印,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圣人碑的光?
等我吞了这枚圣印,因果线断时,你们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猛地冲向青铜印。
江砚想拦却被黑煞掀翻在地,苏蘅的银针擦着逆因耳际飞过,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逆因指尖刚碰到圣印,密室西角突然亮起淡金色光芒——那是江砚之前用因果值临时布下的护阵。
圣印发出嗡鸣,逆因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脸上的青灰色瞬间褪成半透明的虚影。
"这只是开始。"他的声音逐渐消散,"三日后,因果线全断之时,我会让你们亲眼看着......"
话音彻底消失时,密室的烛火重新亮起。
江砚撑着墙站起来,发现掌心全是冷汗,苏蘅的银针掉了三根在地上,指尖还在发抖。
她弯腰捡针时,江砚瞥见她后颈有道红痕,是刚才被黑煞擦到的。
"没事吧?"他声音发哑,伸手去碰她后颈。
苏蘅摇头,捡起最后一枚银针时,指腹被针尖刺破,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竟冒起滋滋白烟。
"他的黑煞里掺了怨气。"她将血珠凑到鼻前闻了闻,秀眉紧蹙,"比之前更浓了。"
江砚摸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
系统光幕适时弹出:【大因任务·断逆生完成,获得因果值800(当前剩余1350),解锁「因果具现(雏形)」前置条件】。
他盯着"前置条件"西个字,突然想起苏蘅爷爷说过的圣人碑认主,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两人离开千机阁时,天刚蒙蒙亮。
出租车停在天楚集团楼下,江砚推开车门时,冷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凉得人清醒。
林天楚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唐装老人正站在"商道即人道"的书法前,左手翡翠扳指在晨光里泛着幽绿。
"林叔。"苏蘅打了声招呼,声音比平时轻。
林天楚转身时,江砚看见他眼底的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老人没说话,先给两人倒了杯热茶,杯底沉着片枸杞,是苏蘅平时爱喝的。
"逆因的目标不是镇商阵。"林天楚突然开口,翡翠扳指在杯沿敲出轻响,"是商道因果线。
控制了这条线,他就能让该赚钱的企业破产,该倒闭的皮包公司上市......整座城市的经济,会变成他手里的提线木偶。"
江砚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他想起任务里的连锁破产潮,想起因果线视野里断裂的金色丝线,喉间突然发苦:"那我们该怎么......"
"暗枢会。"苏蘅突然插话,"爷爷手札里提过,逆因是暗枢会的首领。
要找他的弱点,必须混进去。"
林天楚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转,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证件:"老周最近在招风水顾问和私人医生。"他推过证件时,翡翠扳指碰出清脆的响,"江小友扮风水师,蘅儿当医生。
暗枢会的人多疑,你们得......"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江砚接起电话,老周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带着股阴恻恻的笑:"江先生,苏医生,以为换个身份就能瞒过我?
明晚八点,西郊废厂,我们......聊聊。"
电话挂断的忙音刺得耳膜生疼。
江砚和苏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紧绷——老周不可能这么快察觉,除非......
"走。"苏蘅突然起身,银铃腕饰轻响,"回家。"
他们回到家时,天己经全黑了。
玄关的地灯没开,雪球蹲在沙发上,平时圆滚滚的毛炸成一团,正盯着飘窗上晃动的树影。
江砚开灯的瞬间,苏蘅的玉牌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红印。
她抬头看向窗外,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风卷着落叶拍打玻璃,像有人在外面敲窗。
"砚哥。"苏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总觉得......今晚的风,和二十年前爷爷失踪那晚,一模一样。"
江砚关窗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
窗外的树影突然扭曲成黑袍的形状,等他再看时,却只剩摇晃的梧桐叶。
雪球突然跳上飘窗,对着空气发出低低的嘶鸣。
客厅的挂钟敲响九点,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江砚转身时,看见苏蘅站在玄关,银铃腕饰在阴影里泛着微光。
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