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高原的晨雾还未散尽,顾承砚踩着沾满露水的青石板,望见守蛊寨最高处的吊脚楼。雕花木窗半掩着,一抹绯色裙裾若隐若现,像深山里突然绽放的曼珠沙华。
他握紧手中的罗盘,青铜指针疯狂旋转。三个月前在古籍中看到的记载犹在耳畔:"苗疆守蛊寨,藏上古长生秘术,圣女掌万蛊,血泪化玉髓。" 作为国内最年轻的考古学教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发现将彻底改写史学界。
"外来人止步!" 手持长刀的寨老拦住去路,银饰在阳光下叮当作响。顾承砚从背包掏出拓印的苗文古籍残页,苍老的面容瞬间剧变。寨老颤抖着接过,浑浊的眼中泛起泪花:"预言成真了...... 圣女说过,会有持此图的人带来新的命运。"
穿过层层叠叠的吊脚楼,顾承砚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圣女。她赤足踩在铺满蛊虫的祭坛上,墨色长发垂至脚踝,银质脚铃随着步伐轻响。当她抬起头,顾承砚呼吸一滞 —— 少女眉目如画,却用红绸蒙住双眼,嘴角一道伤疤从耳垂蜿蜒至下颌,像是被利器生生割裂。
"她是哑巴。" 寨老解释道,"十二岁那年为救全寨,自愿成为蛊引,从此不能言语。"
少女似乎感受到陌生人的目光,摸索着走向顾承砚。她指尖触到他手腕的瞬间,祭坛上的蛊虫突然躁动,在青石板上爬出诡异的图腾。顾承砚强压下内心的震惊,从怀中掏出半块刻着蛇形纹路的玉佩:"这是在古墓里发现的,另一半......"
少女浑身一震,从颈间摘下红绳,露出与之契合的玉佩。顾承砚喉结滚动,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几乎能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草药香。当两块玉佩严丝合缝,祭坛中央的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沉睡百年的机关缓缓开启。
接下来的日子,顾承砚以研究之名留在寨中。他教少女识字,在沙地上写下 "南枝" 二字,据说是她母亲临终前的呢喃。南枝总是歪着头认真学,偶尔笔尖蹭到他手背,像蝴蝶停驻般轻盈。深夜,他会带着她站在山巅,用望远镜看星空,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那颗最亮的,叫启明星。"
南枝看不见,却用心记住了每颗星的位置。她开始用藤条编织星图,指尖被勒出一道道血痕。顾承砚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粗糙的茧子擦过他掌心:"我教你别的。" 他将考古工具递到她手中,"这是洛阳铲,能挖出千年的秘密。"
月圆之夜,南枝带他潜入禁地。蛊虫在她周围盘旋,却温顺地避开他。洞壁上的壁画讲述着古老传说:上古时期,苗疆先民以活人饲蛊,换取长生。而圣女,正是这残酷仪式的容器。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 所谓长生秘术,竟是如此血腥的真相。
"顾教授,总部催了。" 助理的电话打断思绪。顾承砚望着熟睡的南枝,她睫毛轻颤,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咬牙将倒入她的药碗,抱起昏迷的少女走向祭坛。青铜鼎中沉睡着传说中的圣物 —— 一枚泛着幽蓝光芒的玉髓,正是古籍中记载的 "长生之钥"。
当玉髓被取出的刹那,整个寨子地动山摇。沉睡的蛊虫突然暴动,猩红的雾气弥漫山谷。顾承砚抱着南枝冲出山洞,却见寨老举着长刀拦住去路:"叛徒!圣物被夺,蛊神发怒了!"
顾承砚连夜驱车离开,后视镜里,守蛊寨在大火中化作一片火海。三个月后,他带着玉髓出现在国际考古论坛,震惊学界。可领奖台上的镁光灯下,他却总想起南枝编的星图,想起她触摸他时小心翼翼的模样。
瘟疫在半年后爆发。
守蛊寨的幸存者带着浑身溃烂的伤口涌入城市,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顾承砚在新闻里看到南枝,她跪在祭坛上,脖颈缠着赤红的蛊虫,苍白的脸上满是决绝。为了平息蛊神之怒,她正在以血为引,重铸封印。
等顾承砚赶到时,寨子己化作废墟。南枝躺在祭坛中央,双眼空洞无神 —— 为了召唤最强的蛊王,她献出了自己的双目。顾承砚颤抖着抱起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少女摸索着抓住他的衣领,血泪顺着伤疤滑落:"为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像重锤般砸在心上。
十年后,国立博物馆。
顾承砚站在玻璃柜前,凝视着那枚被命名为 "苗女情蛊" 的玉髓。展签上的文字刺痛双眼:"传说饮下爱人之血,可解百毒,复光明。" 他突然发疯似的捶打玻璃,指节渗出鲜血。恍惚间,他又看见南枝歪着头学写字的模样,听见她在星空下轻声哼着的苗疆古调。
博物馆外暴雨倾盆,顾承砚跌坐在台阶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他终于明白,自己偷走的从来不是什么圣物,而是一个少女最纯粹的信任。而那枚承载着千年诅咒的玉髓,终究将他的余生,也变成了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