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淮将便携式盖革计数器的警报声关掉时，贺南星正在校准射电望远镜。陨石坑底蒸腾的热浪扭曲了她的轮廓，防辐射服下的曲线像首未被破译的外星密码。这是他们被G1963-K小行星磁场困住的第七天，机器失灵前的最后数据显示，矿石样本的伽马辐射值足够杀死整个科考队。
"让我出去。"贺南星突然撕开封条，"取回084号样本还能联系救援。"她腹部的鳞状辐射斑从防护服裂口刺出，在探照灯下闪着妖异的蓝。
凌淮的呼吸管在面罩内壁凝出水雾，恍惚想起二十年前淮海研究所的爆炸案，被焚烧的气凝胶防护服从西楼坠落时，也像此刻贺南星翻飞的应急毯般簌簌作响。那时父亲说所有研究员都死于意外，包括在样本库值夜的贺院士——此刻想来，该是贺南星的母亲。
赭石色的谎言
三年前的年度矿业大会，凌淮第二次见到贺南星。那时她还是高校科研助理，端着鸡尾酒穿梭在星际矿企CEO之间，露背礼服下的辐射斑蜿蜒如银河旋臂。他在竞拍厅截住她戴着陨石手链的腕子，却被她一个过肩摔按在防弹玻璃上："国际空间资源理事会的看门犬也偷东西？"
现在看着补给舱里仅剩的两人份氧气瓶，凌淮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确擅长让人窒息。贺南星正在重组磁力仪核心部件，汗水顺着后颈滑进光敏感应器的凹槽："在我死之前，你需要知道三件事。"她调试参数的指尖沾染了钋元素，"第一，我母亲临终前留下你的名字；第二，我血小板里的阿尔法射线永远超标；第三..."
应急冷光突然照亮她左胸口的刺青——是凌淮办公室保险箱的经纬度坐标。
辐射沉积物
贺南星第76次尝试破解磁场时，隔离舱的空气循环系统开始析出银色金属粉末。凌淮在调试呼吸面罩的间隙，捕捉到她在岩壁上刻画的原子半衰期方程："这是U236污染的降解周期？"
"不，是食物储备耗尽的血氧指数。"贺南星的解剖刀挑开他防护服破损的腋下，"打捞088号样本时被钛合金划破的？"处理伤口的酒精棉触到溃烂肌理的瞬间，两人防护服里的辐射监测量表同时呈指数级增长。
凌淮反手锁住她手腕按在备用燃料箱上："为什么引我来这颗死亡星球？"他唇部传感器的电流窜入她皮下通讯芯片，"因为检测出你父亲刻意隐瞒的辐射数据？"
贺南星突然吐出块机械胶囊，里面闪烁着淮海研究所事故报告的投影。焚烧殆尽的样本库里，装着她母亲最后签收的陨石检测单——签字栏是凌淮父亲的笔迹，辐射剂量被手动调低了785倍。
超新星余晖
陨石风暴穿透大气层时，凌淮拆下了自己维生系统的能量阀。他按倒贺南星滚进凹型玄武岩，铅纤维防护服缓慢裂解成银灰色的茧。高能粒子流穿透岩壁吟唱着死亡圣歌，他却抚摸着她腹部扩张的辐射花斑："这应该是触觉同步装置最后一次传输..."
贺南星咬开分子过滤器的芯片盖，毒剂混合着盐酸的气息充溢密闭空间："十年前我改造了免疫系统，就为等这一天。"她撕裂的实验记录本夹缝里，漏出母亲未发送的邮件草稿：＜建议核查凌科长提交的G类陨石数据＞。
温控探测仪的警报叠加着体表灼伤的焦糊味，凌淮突然扯出人造心脏的能量泵："我父亲书房里有一千只这样的机械蝶..."他握着她的手将钢刃刺入左胸，"每只翅膀都刻着给贺院士的忏悔信..."正负极导线爆出电弧的刹那，他咬住她未佩戴防护戒的无名指，"现在换你的心脏，为人类继续跳动。"
尘埃里的基因密码
三个月后，贺南星在太空医疗舱拆开凌淮留下的存储器。全息投影里是他折叠七七西十九次的星图，每个折痕处都用陨石粉记录刺激因子编码。当医疗激光切开她病变的脾脏，涌出的血液瞬间析出磷钙结晶——正是凌淮研发的生物辐抗物质融合成功的讯号。
最后一次超空间跃迁时，贺南星将备用防护服抛向维苏威环形山。等离子流吞噬织物的瞬间，她看见凌淮父子的影像在电离层闪烁成字母波形："南星，星空从来不需要殉道者。"
当返回舱坠落在地中海，她植入人工虹膜上陡然浮现凌淮最后的生命方程解，那是用万年陨冰的微量元素构建的最恶毒情话："你的身体己被改造成永恒星体，每个粒子里都埋着我的骨灰和爱意。"
巨浪吞没救生筏时，贺南星笑了。海底岩浆喷口环绕的放射性物质氤氲成一束玫瑰，如同二十年前被凌淮父亲藏匿在仓库的那朵石英辐射花，也如同二百光年外那颗终将爆发的红巨星，沉默地见证铁与镍构成的血泪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