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江南总是雾霭沉沉，林晚照握着镊子的手顿了顿。玻璃展柜外传来脚步声，潮湿的水汽裹挟着雪松与苦橙的气息漫进来，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沈星河来了。
这个穿着墨绿冲锋衣的男人己经在她的蝶影标本馆徘徊了半个月。此刻他正盯着展柜里那只蓝闪蝶，翅膀上的磷粉在冷光灯下流转着银河般的光泽。"林小姐，这只蓝闪蝶的采集地是巴西？" 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刀刃，"可据我所知，它的栖息地应该在秘鲁雨林。"
林晚照将最后一根触角固定好，抬头时露出温柔的笑。浅杏色针织衫勾勒出纤细的身形，发间别着的银蝶发卡随着动作轻轻颤动："沈先生对鳞翅目昆虫很有研究？" 她递过去一只玻璃罐，里面蛰伏着正在羽化的玉带凤蝶，"要看看新生的奇迹吗？"
沈星河的瞳孔骤然收缩。罐子里的幼虫正用丝腺编织茧房，莹白的丝线缠绕在他指尖，像极了记忆里母亲临终前输氧管上垂落的棉絮。他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展柜旁的捕虫网。金属网兜落地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雨燕，也惊碎了林晚照眼底流转的光。
那天深夜，标本馆的门铃突然响起。林晚照披着月光打开门，看见浑身湿透的沈星河抱着个铁盒。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溪流："救它们。" 他哑着嗓子说，铁盒里蜷着十几只翅膀残破的金裳凤蝶，"偷猎者的陷阱。"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蝴蝶翅膀的鳞粉在工作台弥漫。林晚照戴着乳胶手套为受伤的蝴蝶缝合翅膀，余光瞥见沈星河在翻看她的笔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蝴蝶翅膀，旁边是密密麻麻的批注："2023.6.17，尝试用 PD - 1 抑制剂培养转基因蝶" "2023.7.3，癌细胞与蝶蛹融合率提升至 15%"
"你在做什么？" 沈星河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他举起那张写满数据的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用人体癌细胞培育转基因蝴蝶？这是违反的实验！"
林晚照的镊子停在半空，蝴蝶翅膀上的金粉簌簌落在她腕间的医院手环上。淡蓝色的腕带印着 "肿瘤科 307 床"，在冷光灯下泛着不祥的光："沈先生知道吗？" 她忽然轻笑出声，睫毛上沾着的鳞粉像细小的星子，"金斑喙凤蝶的幼虫只吃马兜铃，而这种植物正在从地球上消失。"
雨声骤然变大，沈星河看着她摘下手套。苍白的手背上布满针孔，虎口处还贴着止血棉签："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打开冷藏柜，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数百个培养皿，"这些用我的癌细胞培育的转基因蝶，至少能在人工环境里存活三代。"
那个雨夜过后，沈星河开始频繁出入标本馆。他教林晚照搭建生态箱，在玻璃穹顶下模拟热带雨林的温湿度；她则向他展示用人体组织培养液培育的变异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像血管般交错蔓延。某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的吻落在她后颈的纱布上，那里是最新一次活检留下的伤口。
"等金斑喙凤蝶孵化，我们就去云南。" 他的声音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去看真正的蝴蝶谷。" 林晚照将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想起主治医师说的 "最多还有半年"。
然而两周后，几辆执法车停在了标本馆外。沈星河站在警戒线后，看着林晚照被带走。她隔着车窗对他笑，发间的银蝶发卡摇摇欲坠："帮我照顾它们。"
在堆满培养皿的实验室里，沈星河发现了林晚照的日记。最后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原来癌细胞和蝴蝶一样，都在拼命寻找延续生命的方式。" 他颤抖着打开最后一个培养箱，里面的金斑喙凤蝶正在破蛹，翅膀上的金色纹路与她化疗时掉光的头发颜色一模一样。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实验室时，沈星河抱着标本盒冲向机场。怀里的蝴蝶突然振翅，翅膀上的磷粉飘落，像极了那年梅雨季落在她肩头的雨。而千里之外的病房里，林晚照咳着血染红了床单，她望着窗外的流云，轻声说："看，它们多像婚礼上逃跑的新娘。"
后来，有人在云南的蝴蝶谷看到个奇怪的男人。他背着巨大的生态箱，里面养着用人体细胞培育的转基因蝶。每当夕阳西下，那些蝴蝶就会振翅，翅膀上的纹路在霞光中交织成少女发间的银蝶，在永夜中翩翩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