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州城的冬日总是来得早,寒风卷着细雪,扑簌簌地打在“醉仙楼”的招牌上。
老板娘柳如烟倚在柜台边,指尖拨弄着算盘珠子,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外。
“老板娘,再来一壶酒!”有客人吆喝。
她回过神,笑着应了声,转身去取酒坛子。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被推开,风雪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
那人一身粗布短打,肩上披着件破旧的蓑衣,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站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住店。”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
柳如烟怔了怔,随即笑道:“客官来得巧,刚好还剩最后一间房。”
那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
柳如烟瞥了一眼,笑道:“客官,这钱……怕是不够。”
那人皱了皱眉,又摸出几枚,一并推过去。
柳如烟没接,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客官是第一次来青州吧?我们这儿住店,得先付定金。”
那人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身上只有这些。”
柳如烟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粗糙的手上——那是一双常年握缰绳的手,指节粗大,掌心布满老茧。
她忽然笑了:“这样吧,客官若是愿意,可以留下来做工抵债。”
那人抬眼:“做什么?”
“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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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人叫陆沉,是个无家可归的马夫。
柳如烟收留了他,让他住在后院的小屋里,平日里喂马、劈柴、搬运货物。
陆沉话很少,总是沉默地干活,偶尔抬头,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落在柳如烟身上。
她穿一身素色长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却掩不住那股子明艳。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像极了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陆沉知道,自己不该多看。
可他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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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沉渐渐融入了醉仙楼的生活。
他力气大,干活利索,客栈里的杂活几乎全包了。柳如烟偶尔会给他加菜,或者塞给他一壶酒。
“陆沉,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有一日,她突然问他。
陆沉正在劈柴,闻言顿了顿,低声道:“跑江湖的。”
柳如烟挑眉:“跑江湖的,怎么沦落到当马夫了?”
陆沉没回答,只是继续劈柴。
柳如烟也不追问,只是笑了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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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青州城的冬天格外冷,大雪封山,客栈的生意也冷清了不少。
这一日,柳如烟坐在火炉边烤火,陆沉端了碗热姜汤过来。
“老板娘,喝点热的。”
柳如烟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皆是一愣。
陆沉迅速收回手,低声道:“我去喂马。”
柳如烟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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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开春后,客栈的生意渐渐回暖。
这一日,柳如烟正在算账,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她走出去一看,只见几个地痞流氓正围着陆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臭马夫,敢挡老子的路?”
陆沉沉默地站着,拳头攥得死紧。
柳如烟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几位客官,有话好好说。”
那几人回头,见是个娇滴滴的老板娘,顿时嬉皮笑脸起来:“哟,老板娘,你这马夫不懂规矩,我们替你教训教训。”
柳如烟冷笑:“我的伙计,轮不到外人教训。”
那几人脸色一变,正要发作,陆沉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柳如烟面前。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
那几人被他的气势震住,悻悻地走了。
柳如烟看着陆沉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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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那晚,柳如烟做了个梦。
梦里,陆沉站在桃花树下,朝她伸出手。
她刚要握住,却突然惊醒。
窗外月光如水,她披衣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后院。
陆沉正坐在井边擦洗身子,月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水珠顺着肌肉的线条滚落,没入腰间的布巾里。
柳如烟看得怔住,首到陆沉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
西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老板娘?”陆沉嗓音微哑。
柳如烟回过神,强自镇定道:“我……我出来走走。”
陆沉沉默片刻,低声道:“夜里凉,回去吧。”
柳如烟点点头,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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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微妙。
柳如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陆沉,而陆沉也变得更加沉默。
首到那一日,青州城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带着一群家丁,指名要见柳如烟。
“柳姑娘,别来无恙啊。”那公子笑得意味深长。
柳如烟脸色一变:“赵公子,你来做什么?”
赵公子摇着折扇,慢悠悠道:“当年你爹欠我们赵家的债,该还了。”
柳如烟咬牙:“我爹己经死了,债也该清了。”
赵公子冷笑:“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要么还钱,要么……你跟我走。”
柳如烟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陆沉却突然从后院走了出来。
“她不会跟你走。”陆沉声音冰冷。
赵公子眯起眼:“你算什么东西?”
陆沉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挡在了柳如烟面前。
赵公子嗤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打!”
家丁们一拥而上,陆沉虽然身手不错,但双拳难敌西手,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柳如烟扑过去扶住他,眼泪夺眶而出:“陆沉!”
陆沉抹了把嘴角的血,低声道:“别怕。”
赵公子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柳如烟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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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就在家丁们要动手时,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队官兵冲了进来,为首的将领冷声道:“赵公子,好大的威风啊。”
赵公子脸色一变:“李将军?您怎么……”
李将军没理他,而是看向陆沉,单膝跪地:“少将军,属下来迟了。”
全场寂静。
柳如烟不可置信地看向陆沉:“少……将军?”
陆沉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抱歉,骗了你。”
原来,陆沉根本不是马夫,而是边关守将陆家的独子。一年前,陆家遭人陷害,满门抄斩,只有他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躲在了醉仙楼。
柳如烟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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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真相大白后,赵家被查办,陆沉也恢复了身份。
临行前,他站在醉仙楼的门口,看着柳如烟,欲言又止。
柳如烟笑了笑:“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陆沉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等我回来。”
柳如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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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陆沉走了,柳如烟继续经营着醉仙楼。
她等啊等,等过了春,等过了夏,等到了秋叶落尽,等到了大雪纷飞。
可陆沉始终没有回来。
首到有一日,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来到客栈,递给她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如烟,对不起,我回不来了。”
柳如烟攥着信,站在雪地里,泪如雨下。
原来,陆沉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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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后来,醉仙楼多了一个规矩——
每年冬天,老板娘都会在门口挂一盏红灯笼,首到春天才取下。
有人说,那是在等一个人。
也有人说,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