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老宅的保安系统比纪暖预想的更为森严。
她蹲在花园的灌木丛后,星辰的外套裹在头上抵挡夜露。孩子己经被程曜的助理安全送回医院,此刻应该正缠着护士要听睡前故事。想到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纪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手机屏幕亮起,程曜的消息:「王家的人拖住了,但最多一小时。」
远处,老宅西侧走廊的灯突然熄灭——这是老管家承诺的信号。纪暖弓着腰穿过玫瑰花丛,刺藤勾破了她的裤脚。后门的电子锁如约失效,轻轻一推就滑开了。
"夫人在苏黎世的飞机延误了。"黑暗里突然响起苍老的声音,吓得纪暖差点惊叫出声。老管家的脸在壁灯下显得格外憔悴,"书房在三楼东侧,新装了动作感应器。"
纪暖接过他递来的平面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一条曲折的路线:"保险箱密码?"
"您生日,19920513。"老管家苦笑,"老爷生前设置的,夫人一首没改。"
这个细节像根细针扎进纪暖心脏。程父去世多年,却用这种方式守护着一个陌生女孩的生日密码。
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整栋宅子安静得可怕,只有古董钟的滴答声在走廊回荡。书房门虚掩着,纪暖侧身闪入的瞬间,薰衣草香氛混合着羊皮纸的气味扑面而来——程夫人独有的气息。
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墙面上那幅巨大的家族油画上。画中的程曜约莫十五六岁,站在父亲身侧,眼神己经带着如今特有的锐利。而程夫人一袭旗袍坐在正中,笑容完美得像个面具。
纪暖的目光锁定在油画下方的嵌入式保险箱上。数字键盘泛着冷光,她输入自己的生日——"滴"的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份泛黄的信封,一枚怀表,和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站在梧桐树下,眉眼与程曜如出一辙。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吾儿周岁,与静姝于老宅"。日期比程曜身份证上的生日早了整整两年。
"原来你在这里。"
冰冷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时,纪暖的血液瞬间凝固。程夫人站在门口,珍珠耳环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行李箱还立在脚边。她的目光落在纪暖手中的照片上,嘴角扭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来翻这个保险箱。"她缓步走近,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只是没想到是你。"
纪暖本能地将照片藏到身后:"程曜知道吗?"
"知道什么?"程夫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癫狂,"知道他亲爱的'母亲'其实是害死他生母的凶手?还是知道他父亲到死都在寻找那个贱人?"
窗外的乌云遮住了月光,房间陷入黑暗。纪暖能闻到程夫人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一丝机场特有的金属气息。
"为什么?"她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保险箱,"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程夫人的手指抚过油画表面:"这栋宅子里每个男人都逃不过爱上穷女人的命运。"她的指甲在画布上刮出细微的声响,"他父亲是这样,程曜也是这样。"
她突然转身,从书桌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知道这是什么吗?星辰今天的血液检测报告。你猜他们在她体内发现了什么?苯巴比妥——一种镇静剂。"
纪暖的呼吸停滞了:"你......"
"每天一点点,足够让一个孩子变得情绪不稳定。"程夫人微笑着翻开文件,"配合你父亲的酗酒史,法官会相信这种基因产生的后代适合由母亲抚养吗?"
愤怒如岩浆般冲上纪暖的头顶。她扑上前去抢夺文件,却被程夫人灵巧地避开。老照片从她手中飘落,程夫人低头瞥了一眼,脸色骤变。
"谁给你的胆子碰这个?!"她突然歇斯底里地抓起拆信刀,"那个老不死的管家?"
纪暖趁机冲向门口,却听见"咔嗒"一声——程夫人按下了警报按钮。刺耳的警铃声瞬间响彻整栋宅子,远处传来保安奔跑的脚步声。
"你以为拿到这些就能改变什么?"程夫人在警报声中提高嗓音,"程曜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就像他不知道亲生母亲是怎么——"
书房门被猛地踹开。程曜站在门口,西装外套不见了,白衬衫上沾着血迹。他的目光扫过满屋狼藉,最终定格在纪暖手中的怀表上。
"程总!"保安队长气喘吁吁地赶来,"我们发现王家的人在后院......"
"滚出去。"程曜的声音很轻,却让保安们立刻退散。他走进书房,弯腰捡起地上的老照片,指节泛白。
程夫人突然冷静下来,优雅地整理着丝巾:"儿子,这个女人擅闯——"
"静姝是谁?"程曜举起照片,声音嘶哑。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纪暖看见程夫人的瞳孔剧烈收缩,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一个佣人。"她冷笑,"你父亲一时糊涂——"
"撒谎!"老管家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铁盒,"静姝小姐是老爷在剑桥留学时的恋人,被夫人设计赶走后才发现怀了孕!"
程曜的脸色变得可怕。他接过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信件和一枚钻戒。最上面那封信的日期是三十年前,开头写着:"吾儿曜曜,今满月......"
"夫人在静姝小姐产后第二天就派人抢走了孩子。"老管家老泪纵横,"还伪造了难产死亡的证明......"
程夫人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晶镇纸砸向老管家:"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程曜一个箭步挡住,镇纸擦过他的额角,鲜血顿时涌出。纪暖惊呼一声,扯下窗帘的流苏穗子按住他的伤口。
"没关系。"程曜握住她的手腕,鲜血顺着他的太阳穴滑到下颚,"现在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在程夫人脸上,那眼神让纪暖想起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下藏着毁灭性的力量。
"张律师己经在整理诉讼材料。"程曜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非法拘禁、拐卖儿童、故意伤害......足够您在监狱度过余生。"
程夫人踉跄后退,撞翻了古董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像她精心维护的面具终于破裂。
"我是你母亲!"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我给了你一切!地位!财富!"
程曜轻轻摇头,从纪暖手中接过那枚怀表。表盖弹开的瞬间,机械鸟鸣声响起——是《摇篮曲》的调子。内盖上刻着一行小字:"给吾儿曜曜,愿你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依然记得爱的声音。"
"不......"程夫人瘫坐在扶手椅上,"那个贱人不可能还活着......"
走廊上突然传来星辰清脆的声音:"爸爸?妈妈?"孩子穿着睡裙,抱着小熊玩偶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问,"你们在吵架吗?"
纪暖的心跳几乎停止。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她猛地起身向星辰扑去——
程曜比闪电还快。他一把抱起星辰,同时用身体挡在程夫人面前。孩子的小脸埋在他肩头,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星辰怎么在这里?"纪暖颤抖着问。
"她说要给你们惊喜。"助理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走廊,"非要亲自送来这个......"
星辰从程曜肩上抬起头,举起手里皱巴巴的画:"我画的全家福!有爸爸,妈妈,和我!"
稚嫩的蜡笔画上,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太阳笑得弯起了眼睛。程曜的鲜血滴在画纸一角,晕开成一朵小小的红花。
程夫人突然安静下来。她盯着那幅画,表情变得古怪:"多像啊......"她喃喃自语,"和他父亲当年画的一模一样......"
老管家趁机将一叠文件塞给纪暖:"静姝小姐可能还在世。老爷临终前收到的这封信,邮戳是云南一个小镇。"
程曜抱着星辰走向门口,在跨过门槛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明天上午十点,张律师会来办理股权转让手续。如果配合,我可以考虑不提起刑事诉讼。"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纪暖看见他抱着星辰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回程的车上,星辰在儿童座椅里睡得香甜。程曜的伤口己经简单包扎,纱布下仍渗着血丝。纪暖捧着那叠发黄的信件,月光透过车窗照在泛黄的纸页上。
"所以星辰的奶奶可能还活着?"她轻声问。
程曜的手紧握方向盘:"三十年了......"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纪暖想起怀表里的音乐盒。那种精密的机械装置,不是一个仓皇逃离的弱女子能拥有的。她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医院护士的紧急来电。
"纪女士,星辰的血液检测有异常结果!"护士的声音带着惊慌,"医生要求立即回院复查!"
程曜猛地踩下油门。后视镜里,星辰依然熟睡着,小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纪暖回头望去,突然发现孩子的嘴角有一丝可疑的白色痕迹——像是服药后的残留。
"今天谁来过病房?"她声音颤抖。
"程夫人的秘书......"护士犹豫道,"说是送补品......"
程曜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奔驰如离弦之箭冲向医院,车灯划破夜色,像一把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