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蒜末变成金黄色的前一秒，将沥干水分的空心菜，兵分两路，同时下锅！
“刺啦！！！”
两口锅，同时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翠绿的空心菜一进锅，就被滚烫的油温瞬间包裹。
刘生双手齐动，两把锅铲上下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猛火，快炒！
所有的水分和清香，都被牢牢锁在了菜叶的纤维之中。
前后不过几十秒。
调入盐，快速翻炒均匀。
出锅！
两个洁白的盘子，早己等候在旁。
左边的，清炒空心菜，菜叶油亮，泛着清冽的光。
右边的，猪油炒空心菜，菜叶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油光，香气更加醇厚。
刘生端起两个盘子，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厨房。
餐厅里，张美瑶闻声抬起头。
当她看到刘生手里端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盘子时，愣住了。
“这是……”
刘生将两盘菜，并排放在她面前。
“张总，我做了两份。”
刘生抱着跑过来的小欣，声音沉稳。
“一份用的是农家自己榨的菜籽油。”
“另一份，用的是猪油。”
“我不知道奶奶当年用的是哪种，索性都给您做出来。”
“您尝尝，看哪一份，更接近您记忆里的味道。”
张美瑶彻底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两盘菜，又看了看刘生。
那两盘空心菜，没有五星级酒店的精致摆盘。
甚至叶片和根茎都有些长短不一，带着一种乡野的粗犷。
可就是这股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烟火气。
让她只是闻着味道，眼角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发酸。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
先夹了一根菜籽油炒的。
送入口中。
菜梗清脆，菜叶软嫩，菜籽油独特的香气，在咀嚼中缓缓释放。
是好吃的。
但，不是那个味道。
她放下筷子，又夹起了另一盘，用猪油炒的。
筷子还没到嘴边，那股熟悉的，带着一丝荤腥的。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味道！
她优雅地，却又带着急切地，将那根空心菜放进嘴里。
轻轻一咬。
“咔嚓。”
爽脆的口感，在齿间炸开。
紧接着，被猪油浸润过的，鲜甜的菜汁，瞬间爆满整个口腔。
那股醇美到让人想要流泪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去。
一首暖到了胃里，又从胃里，一首暖到了心底。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倒流了。
她不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扬帆集团总经理。
她又变回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穿着花布裙子。
在夏天的傍晚，眼巴巴地守在灶台边，等着奶奶给她炒菜的小女孩。
一滴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啪嗒。”
张美瑶猛地回过神来。
她有些慌乱地想要去擦，可眼泪却越流越多。
她干脆放弃了。
她只是沉默地，一口接着一口，将盘子里的空心菜，慢慢地，送进自己的嘴里。
每一口，都咀嚼得无比认真。
餐厅里只剩下筷子和盘子碰撞的轻响。
刘生抱着小欣，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小欣很懂事，小脑袋靠在刘生的肩膀上。
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却乖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
几分钟后，盘子里的猪油炒空心菜，见了底。
张美瑶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抬起头，看向刘生。
“就是这个味道。”
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刚刚哭过的沙哑。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什么？”刘生似乎没听清，下意识地问。
“我说，”张美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这就是我奶奶做的味道。”
“一模一样！”
“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的颤抖再也无法掩饰。
“我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吃不到了。”
张美“瑶看着刘生，泪水再次滑落，可嘴角，却忍不住地向上扬起。
“刘生，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
这一刻，她不是什么扬帆集团的张总。
她只是一个吃到了奶奶做的菜，开心到不知所措的小女孩。
刘生看着她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心里也松了口气。
成了。
他把小欣轻轻放到地上，柔声道：“小欣乖，去那边玩一会儿玩具，叔叔和阿姨说几句话。”
“嗯！”小欣用力点点头，哒哒哒地跑开了。
刘生这才拉开张美瑶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看着张美瑶，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
“张总，其实这道菜，有一个秘密。”
“秘密？”张美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对。”刘生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绝顶的机密。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成熟的秘密’。”
“成熟的秘密？”张美瑶更听不懂了。
这算什么名字？
一道炒空心菜而己，怎么还跟“成熟”扯上关系了？
刘生笑了笑，解释道：“因为这道菜，如果按照专业厨师的标准来看，它其实是一道失败品。”
“失败品？”张美瑶皱起了眉。
这怎么可能是失败品？
这明明是她吃过的，最完美的空心菜。
“没错。”刘生语气笃定，“专业上讲，炒青菜讲究‘九成熟’，追求的是一个‘脆’字。”
“火候要猛，速度要快，断生即走。那样的菜，口感最好，卖相也最漂亮。”
“而我刚刚给您炒的这一份，”刘生指了指那个空盘子，“它是‘十一成熟’。”
“十一成熟？”
这个词，张美瑶还是第一次听说。
“对，就是熟过头了。”刘生坦然道。
“您仔细回想一下，刚才吃的菜梗，是不是没有那么脆？菜叶是不是有点过于软烂了？”
张美瑶闻言，仔细地回味了一下。
好像……还真是。
跟旁边那盘菜籽油炒的相比，这盘猪油炒的，菜梗的爽脆度的确差了点。
菜叶也确实更加软糯。
可……
可就是这种“不完美”，才构成了她记忆里最完美的味道啊！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这就是那个秘密了。”刘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奶奶们做菜，从来不讲究什么狗屁的‘九成熟’。”
他的用词突然变得粗俗，却又无比精准。
“在她们那个年代，在她们的认知里，做菜只有一个准则，一个天条！”
“那就是——”
“必须、一定、要给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孙子孙女，吃熟透了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