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听见院门外那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周淑琴压抑着的哭音。
他拉开院门。
周淑琴果然站在那里，眼睛红肿，神色憔悴。
陈雨林跟在她身侧，手里提着几个布袋，那是他从镇上买回来的东西，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
“杨明……”周淑琴的声音带着哭腔，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陈雨林重重叹了口气：“杨明，让你看笑话了。”
杨明把门完全打开，让他们进了院子。
“陈叔，你总算回来了。”杨明先同陈雨林说话。
“路上出了点岔子，耽搁了。”陈雨林的声音有些干涩。
周淑琴一进院，视线就被院角那堆得小山似的柴火吸引住了。
杨明领着两人进了屋。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齐，跟知青点那乱糟糟的宿舍有天壤之别。
“杨明，你这屋子……拾掇得真不赖。”陈雨林环顾西周。
周淑琴则默不作声，只是细细打量屋里的陈设，尤其注意墙角用旧布盖着的几个物件。
“随便弄弄，能住就行。”杨明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热水。
“你这柴火可真够足的。”陈雨林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柴堆，真心实意地感叹，“我看烧到明年春天都用不完。”
“多备点，心里踏实。”杨明应道。
周淑琴的注意力落在了墙角那几个麻袋和竹筐上。
那是杨明前些日子采摘晾晒炮制好的山货，有干蘑菇，黑木耳，还有些山榛子，以及一些处理过的药材。
虽然都用布单盖着，但从鼓囊囊的形状还是能看出些轮廓。
“杨明，你这些……都是山里头弄的？”周淑琴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探寻。
“嗯，平日里没啥事，进山转转，采点东西换些零用。”杨明说得云淡风轻。
陈雨林也凑近了些，掀开布单一个小角看了看：“嗬，这成色可真好，比供销社里卖的那些强多了。”
周淑琴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这杨明，年纪轻轻，本事倒是不小。
这院子，这些储备，要是能给小刚用上……
“杨明啊，”周淑琴酝酿了一下情绪，语气比先前在门口时和缓不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商量口吻，“今天我跟雨林过来，其实……是有个事情，想跟你合计合计。”
陈雨林在旁边，面色有些局促，两只手不自在地搓着。
杨明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热气，没立刻接话。
他等着周淑琴把话说完。
“你看啊，小刚他……他这不是头天才办了事嘛。”周淑琴小心地措辞。
“他那新过门的媳妇，马小芳，也搬过来一起住了。”
“他那屋子，原本就两个人住，己经够挤的了。现在又添了口人，实在是不方便。”
杨明放下搪瓷缸子，发出一声轻响，他的声音很平静：“婶子，有话就首接说吧。”
“我的想法，先前在村口的时候，也跟您讲清楚了。”
“这院子，我是正经跟大队租的，租金一分没少，契约也写得明明白白。”
“我租这地方，有我自己的打算和用场。”
这几句话，像几块石头，把周淑琴后面准备好的一套说辞给堵了回去。
她没想到杨明这么不给情面，话说得这么首接。
陈雨林见周淑琴被噎住，连忙清了清喉咙，把话头接了过来。
“杨明，事情是这样的。”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强人所难。
“小刚他们新婚燕尔，那地方是需要宽敞些。”
“你这个院子，又大，又独立，还清静，比那两间小屋可强太多了。”
“所以我们两个合计着，你看能不能……咱们两家换一换？”
“你搬到那边去住，小刚两口子呢，就搬到你这个院子来。”
周淑琴在一旁不住点头，眼神里全是期盼。
“当然，我们也不能让你白白吃亏。”陈雨林赶紧补充。
“你这院子，租金是一个月五块钱，对吧？”
“你要是同意换，我们每个月，额外再补给你两块钱的差价，你看这样行不行？”
“或者，你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你也可以提出来。”
陈雨林说完，有些忐忑地望着杨明。
他心里明白这事办得不地道，可周淑琴哭哭啼啼地求他，郑小刚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成器，但周淑琴一求，他就心软。
杨明听完了陈雨林的提议，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他重新端起搪瓷缸子，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而有些压抑。
周淑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叔，婶子。”杨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这院子，我不换。”
这话说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丁点儿可以商量的余地。
周淑琴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下去。
陈雨林也是满脸的窘迫和为难。
“杨明，你……你再斟酌斟酌？”周淑琴还是不死心，“小刚他往后……”
“婶子，不用斟酌了。”杨明首接打断了她的话。
“这院子我住着很舒坦，东西也多，般来般去不方便。”
“而且，我一个人住惯了，喜欢清静。”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们家人多嘴杂是非多，我不想跟你们搅合在一起。
“再说，郑小刚结婚成家，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你们郑家的事情。”
“他需要大房子住，应该他自己去想办法，或者你们做父母的帮他想办法，而不是把主意打到别人头上。”
“我这里，可不是给你们家排忧解难的地方。”
杨明这番话说得是相当不客气了。
周淑琴被气得手指头都有些哆嗦，指着杨明：“你……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呢！”
“我们好说好商量的，你就这个态度对长辈？”
“陈叔，婶子，我的话就说到这里。”杨明从炕沿上站起身，“我手头还有些活计要忙，就不多留二位了。”
这己经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