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光吝啬地洒在皇城废墟上,映照着那片被青铜巨树撕裂的疮痍大地。
林若瑶躺在冰冷的青铜残骸与污雪之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疼痛。
腕间的紫玉髓手镯黯淡无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触感冰凉死寂,仿佛一块普通的、濒临破碎的石头。
腹内三个胎儿依旧沉眠,那死寂的安静比剧痛更令人心慌。
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向不远处。
昨夜冰湖女尸消散之地,雪地上那幅用黑红污迹勾勒出的全新蛊纹图腾,正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图腾中心的“脐带缠破玺胎儿”轮廓,如同拥有生命般,正缓慢地、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纯净的白雪!
被它“吃”掉的雪地,留下更深的、仿佛被灼烧腐蚀过的焦黑痕迹,图腾本身则在这吞噬中微微蠕动、膨胀,散发出更浓烈的铁锈与腐败混合的腥气。
“它在…生长…”林若瑶心头发寒。
这图腾绝非简单的印记,它是冰湖女尸留下的某种活着的、扎根于这片被诅咒大地的种子或锚点!
“娘娘!护城河…护城河活了!”一个浑身沾满青绿色粘液的侍卫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脸上是极致的恐惧。
林若瑶强撑起身,望向护城河方向。
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昨夜被青铜汁液污染的河段,此刻己不再是死水。
粘稠如浆的青绿色“河水”如同煮沸般剧烈翻滚,发出沉闷的“咕嘟”声,大量浑浊的气泡破裂,释放出令人作呕的金属腥臭。
更可怕的是,随着翻涌,河面上竟缓缓“浮”起一具具人形!
这些人形并非尸体,而是由河底淤泥、破碎的砖石、以及那粘稠的青绿色“活铜”汁液强行糅合而成的粗糙“俑像”!
它们形态扭曲,五官模糊,肢体比例怪异,仿佛孩童用泥巴随意捏就的失败品。
然而,这些“青铜尸俑”的腹部,无一例外地高高隆起,表面布满搏动的血管状纹路,与昨夜那吞噬龙脉的青铜树根如出一辙!
它们僵硬地、无声地从翻滚的“活铜”河中“站”起,拖着粘稠的浆液,一步一陷地向着岸上、向着皇城废墟、更确切地说,是向着雪地上那幅蠕动的蛊纹图腾,蹒跚而来!
它们隆起的腹部随着步伐微微震颤,仿佛内部孕育着什么恐怖之物。
“妖孽!污秽!都给我滚回河里去!”太后的厉啸带着破音,她状若疯魔,挥舞着仅剩的几颗翡翠珠子,试图阻拦离她最近的一具尸俑。
昨夜强行催动珠串化蛊的反噬显然令她元气大伤,华贵的袍服污秽不堪,一只眼睛蒙着白翳,另一只则布满血丝,闪烁着濒临崩溃的癫狂。
一颗翡翠珠子被她狠狠砸向尸俑隆起的腹部。
“噗”一声轻响,珠子嵌入那搏动的“铜胎”中。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或腐蚀并未发生。
那“铜胎”表面的青绿色粘液如同活物般迅速包裹住珠子,竟开始融化、吞噬那颗珍贵的翡翠髓!
珠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黯淡,最终彻底消失在粘液里,而那尸俑隆起的腹部,似乎…又胀大了一圈,表面的血管纹路也更加清晰、鲜活了!
“不…我的珠子…我的力量!”太后发出绝望的嘶吼,伸手想去抠挖。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那粘稠“铜胎”的瞬间,数条青绿色的、由“活铜”凝聚而成的触手猛地从尸俑腹部窜出,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了她的手臂!
“啊——!”太后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触手不仅力量奇大,更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她华贵的衣袖瞬间化作青烟,皮肉接触处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变得焦黑、溃烂!
更恐怖的是,触手似乎正疯狂地抽取她体内的某种东西——
她的血肉、她的精气、甚至…她手腕上残余的、与翡翠珠串本源相连的力量!
林若瑶挣扎着想要上前,但身体的剧痛和腹内死寂的沉重感让她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腕间的紫玉髓。
就在她目光触及那布满裂痕的镯身时,异变陡生!
紫玉髓内部,那原本黯淡的髓质深处,竟悄然渗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幽蓝光芒!
这光芒并非来自林若瑶自身,它冰冷、沉寂,带着一种俯瞰万物的漠然,正是昨夜冰湖女尸双瞳中的色彩!
幽蓝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菌丝,在紫玉髓的裂痕间缓慢游走、渗透。
与此同时,林若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志顺着镯子,丝丝缕缕地侵入她的识海。
这意志没有言语,却带来无数破碎、颠倒、充满痛苦与绝望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或者说,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被冰冷的青铜锁链捆缚在倒悬的祭坛上,下方是沸腾的、由无数哀嚎灵魂组成的“活铜”海洋。
——她看到雪地上那幅蛊纹图腾的中心,那个“脐带缠破玺胎儿”的轮廓正缓缓睁开一双…幽蓝的漩涡之眼!
——她看到翻滚的护城河中,无数青铜尸俑的“铜胎”同时破裂,爬出一个个浑身沾满粘液、形态扭曲、却散发着滔天怨气的…缩小版“冰湖女尸”!
这些画面并非记忆,更像是…未来的预兆,或是…另一个时空正在发生的现实!
冰冷意志的核心,传达出一个清晰得令人骨髓冻结的信息:“鼎器…归位…”
“呃…呃啊…”太后的惨叫声己微弱下去。
她被数条“活铜”触手死死缠住,高高举起,像一件祭品般悬在翻滚的护城河上空。
她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若瑶,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怨恨、不甘,以及…一丝终于看清命运的绝望。
她残破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
缠在她身上的触手猛地发力收缩!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太后的身体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偶,被那恐怖的力量瞬间勒断、撕碎!
血肉、骨骼、内脏的碎片混合着尚未被完全吞噬的翡翠珠碎屑,如同下了一场污秽的血雨,纷纷扬扬地洒落进下方沸腾的青绿色“活铜”河中。
河水剧烈地翻腾了一下,如同巨兽吞咽。
所有的碎片,包括太后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精华和翡翠髓的力量,都被那粘稠的“活铜”迅速分解、吞噬、同化。
紧接着,更加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在太后“献祭”的位置下方,河面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形成。
漩涡中心,粘稠的青绿色浆液如同胎盘般鼓起、搏动。
随着搏动,一个比周围尸俑更加巨大、形态也稍微清晰一些的青铜人形轮廓,正从那“活铜”的母河中,被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分娩”出来!
它的头部微微抬起,尚未成型的五官位置,两点幽蓝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倏然点亮!
而雪地上,那幅吞噬白雪的蛊纹图腾,其中心的“胎儿”轮廓,在吞噬了太后的生命碎片所化的“养分”后,猛地膨胀了一圈,其缠绕的“破碎玉玺”纹路,竟隐隐透出了一丝…诡异的完整感!
林若瑶躺在废墟中,腕间紫玉髓裂痕内的幽蓝光芒微微闪烁,仿佛与河中新生巨俑、图腾胎儿的幽蓝光芒…遥相呼应。
她感到腹内三个沉眠的胎儿,在那冰冷意志和幽蓝光芒的刺激下,极其微弱地…同步悸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