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粒子拍在玻璃窗上,贺琼的呢子大衣后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衬着的狐毛滚边。
她盯着挡在门口的张成义,玫瑰色口红在惨白的脸上格外刺目,指尖重重叩了下药箱金属扣:"张连长这是要拦人?
工会的规矩你懂吗?
三级治愈者的行程排到三天后,顾司令都没说什么——"
"顾司令没说,是给你面子。"张成义的军靴往旁边一挪,正好踩住贺琼脚边的雪水,"但你说伤员'死不了',我就得拦。"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冻铁,"今早六点,小王的断臂还在雪堆里冻着。
苏小柔踩着冰碴子翻山过来,用体温焐了半个时辰才接上血管。
你呢?"他突然扯过桌上的值班表拍在药箱上,红笔圈着的"贺琼"两个字被拍得皱起,"七点就该到的人,现在十点半,在陈市长家给夫人治冻疮?"
贺琼的睫毛剧烈颤动,涂了护甲油的指甲深深掐进呢子大衣的袖扣里。
她余光瞥见角落里几个帮忙抬伤员的工会杂役正缩着脖子往门外挪,突然拔高声音:"看什么?
没见过三级治愈者发火?
明天就去工会报你们偷懒!"
杂役们的棉鞋在地上蹭出沙沙声,有个小年轻刚要开口,被旁边的人狠狠拽了袖子。
苏小柔望着那只发颤的手,突然笑了。
她的笑声很轻,像雪粒子落在火盆边,"贺小姐要报就报吧。"她走到张成义身侧,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棉袄渗出来——方才被贺琼激得翻涌的异能早压下去了,现在只余下温温的,像块捂热的玉,"反正我这野路子,工会的门都没进过。
倒是这些兄弟,"她朝杂役们点了下头,"他们大冷天的搬伤员,手都冻得握不住担架带,贺小姐的冻疮药,不如先给他们抹抹?"
"你!"贺琼的耳尖瞬间涨红,药箱"哐当"砸在地上,几支玻璃药管滚出来,在青砖地上叮当作响。
她弯腰去捡时,发梢的冰碴子簌簌掉在地上,倒比刚才站在门口时狼狈了几分,"你以为仗着顾司令撑腰就能骑到工会头上?
我贺家在基地能说上话的人——"
"贺小姐。"顾华阳突然开口。
他一首靠在椅背上,此刻指尖捏着茶盏,茶烟在他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张连长说得对。
小王是替陈市长家的粮车挡的雪暴,他断臂时,陈夫人的冻疮膏还没拆封。"
贺琼的手在半空中僵住。
她猛地首起腰,发间的珍珠簪子撞在门框上,"顾华阳你——"
"够了。"张成义打断她。
他伸手抓起贺琼的药箱,金属边角硌得掌心生疼,"这里不欢迎你。"他转身把药箱塞进贺琼怀里,动作重得几乎要把人推出去,"现在就走。
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在伤员房里说风凉话,我亲自送你去宪兵队,问问他们认不认工会的规矩。"
贺琼的胸脯剧烈起伏,盯着张成义肩章上的雪痕看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
那笑声像碎玻璃碴子,"好,好得很。"她裹紧呢子大衣,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急促的声响,"你们今天怎么对我,明天就怎么求我。
等野路子治不好伤员,等物资车断了药——"她猛地拉开门,风雪灌进来扑灭了火盆里的火星,"走着瞧!"
门"砰"地关上,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往下落。
张成义望着那道被风吹得晃动的门帘,突然骂了句粗话。
他转身时军帽还攥在手里,帽檐皱得像团废纸,"苏姑娘,对不住。"他声音发闷,"我该早让人盯着工会的人,省得她来添堵。"
"不怪你。"苏小柔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药管,指尖被碎渣划了道小口,血珠冒出来又被治愈异能吞了回去,"我早听说工会的专家架子大。"她把药管扔进纸篓,抬头时眼睛亮得像雪后初晴,"就是麻烦张连长,以后别让她再进伤员房了。
我治得慢些不要紧,可受不了有人在边上说风凉话。"
"放心。"张成义把军帽重新扣在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泛红的眼尾,"我让小刘守在门口,她要是敢再来——"
"张连长。"顾华阳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他不知何时换了副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你去看看小王的情况。
苏姑娘,来我这儿。"
苏小柔跟着顾华阳走进里屋时,瞥见窗外贺琼的汽车碾着积雪远去,车后扬起的雪雾里,隐约能看见她贴在车窗上的脸。
她没多想,转过脸时正撞进顾华阳递来的茶盏,"喝口热的。"他指了指桌上摊开的文件,最上面一张盖着宪兵队的火漆印,"有件事,得和你商量。"
窗外的雪还在下,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小柔捧着茶盏,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
她望着顾华阳指尖敲着的文件,喉间突然泛起股涩意——这雪天里,总不会只有贺琼的汽车在跑。